【家人】
一个很平常的,充满了温馨的词,人们对它最好的理解永远伴随着可靠的支持和使人充满无限勇气的鼓舞。
这些对于一个在孤儿院长到六岁的孩童来说都是屁话,至少在小小人儿的心目中,家人就是孤儿院里的一大家子人,是既钩心斗角又存在温情互相支持往下走的存在。
年幼的孩童在这个大院过了六个寒冬,他不期待会有好人来把自己领养走,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适应良好,甚至产生出生活就是这样的想法:早上会被分得一小块面包和一杯牛奶,白天帮院长的忙,大孩子照顾小孩子,晚上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他太小了,他的世界还装不下更多复杂的东西。
而这带着苦难意义的生活在奥德里安的人生中不算太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男孩就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幸运男孩。
这个幸运男孩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碰上了他的幸运。
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就是一个普通的傍晚,照常帮忙来丢垃圾的小孩在墙角附近发现一个蜷缩起来的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一身早就被污染了的白色衣服,长长的乱糟糟的金发,头发长得挡脸,奥德里安勉强看出性别。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判定的,小孩判断出没有危险之后,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朝着对方伸出一只手,问出一句没事吧的话,最后又看人脸色格外苍白,想起以前见过的志愿者在脸色不好的时候吃上一颗糖的动作,依依不舍地把口袋里唯一的一颗糖给了人家。
一些细节,更多的,奥德里安自己都说不清了,别指望一个六岁的普通小孩对自己的童年回忆会有多深刻——就像童话故事里会写下的,这个幸运男孩被著名的女明星收养了,在女明星的照料下过了十几年。
从始至终,这个幸运男孩对于自己为什么被收养一事都处在一知半解的处境,他着实不是个敏锐的人,存着鸵鸟心思,一察觉到端倪就发出闪避技能,心安理得地在一个假象中过了多年,直到不得不面对。
这真不公平。
奥德里安咬着唇,看着屏幕上对面人像是写总结报告似的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打出,夹带私货试图挑拨离间。
家人明明不是这样的,就算当不成最好的,至少也该是能互相帮助的存在。打心底里,他不想以后去探监啊!
因此,洗白的橄榄枝刚伸出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拽住,至少该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屏幕那边的老人不知道自己挑拨离间的对象认为这是个注定要被抓去坐牢的组织,他正发挥自己以往的能力,用语言与利益煽动人心。
【孩子,别紧张,你可以把我当成寻常的长辈】
真的吗?我不信。奥德里安冷笑着看上面的文字,指望一个□□老大讲亲情,就像指望大象注意点脚下不要踩到蚂蚁。
哪怕心里已经骂娘,面上还是维持着一个谦卑的,一个从小长在普通社会里的人会表露出来的惊恐的刻意维持一眼拆穿的冷静,因为对面人的软话放松一点态度,又刻意伪装成冷静的模样。
透过电脑的摄像头,对面的人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场景,说了些体己的话后直入重点。
【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过来吗?】
老实说,不明白。
面上,奥德里安还是维持着表情敲下键盘:【因为贝尔摩德?】
代号是老头透露的,奥德里安现在用这个回复不突兀。
【是也不是…】
奥德里安强行按捺住翻白眼的举动,他就讨厌这种没话找话,非要当谜语人的人。
【我不明白】维持着对外表现的人设,他问【我想不通我有什么举动能够比得上那些特意培养的人才。】
【人一旦拥有能力就会变得贪婪,再出色的人才,有了二心也不听话。】
懂了,他这是说我废得令人安心呢。奥德里安忍住了这句吐槽,有赖于演员的基本素养才没有崩坏表情。
【别灰心,我孩子,会有人帮助你,相应地,在这段时间里,你也需要提升自己,好好培养一下值得信赖的下属。】
【记住,我们才是一体的。】
……
好半天,奥德里安才回复:
【我有一个问题,那我能回家吗?】
对面的人残忍又不失礼貌地给予了答案:【你已经过了还在读童话的阶段。】
靠,这是人口拐卖!
奥德里安强烈谴责这种把人绑来就不放了的行为,当光团消失后,后知后觉的一抹阴冷才将他从强烈的情绪中拉回——原来他早在聊天途中惊起一身冷汗。
哪怕再怎么心里吐槽,对于这个犯罪分子还是存着最简单的,来自心里对恶的恐惧。
咔呲一声,上锁了的抽屉自动打开,打印着个人照片的身份证明就在里面,旁边放着一个新的手机,电子邮箱里身份对接的信息只等人打开,阅后删除。
白兰地。
前不久还刚从一个人口中听到他上一任主人死亡的消息,现在这个称号到了他的手上。
奥德里安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邮件上的内容,他没这能力搞清楚这个地方是否还有boss的眼睛在看,就如同先前所说的,他缺乏糊弄人的能力是boss在一众二代中选中他的理由。
奥德里安深刻怀疑,自己要是如boss自己所说的一样培养了一批自己信任的人,他是否会变成下一个白兰地。
奥德里安读懂了boss把这个代号给他的举动:做好一个心腹手下该做的事,一旦越轨的下场就和他的上一任主人一样,不明不白的死亡。
孤臣与普通臣子怎么能够一样呢。
·
神户
贝尔摩德还逗留在酒店里,随手删除金汤力发过来的阴阳怪气后,再一次点开了一个聊天框。
文字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两边人都别有默契地不想当这个先开口的人,僵在这里。
【波本:你……】
【贝尔摩德:?】
明艳的女星最近没空去理这些有的没的,敲了个问号过去,手撑着下巴,随手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碍于有限条件临时泡的速溶咖啡在热水里被搅拌均匀,泡的人提不起胃口,手上还得应付各怀目的的同僚。
在收到对方瞒着平常负责观察的实验人员偷偷离开的消息,贝尔摩德就有预感,自己会收到对方的来信。基于那一丝丝微妙的同病相怜,她不介意帮忙遮掩几分。
【波本:是你干的。】
【波本:你想要我做什么?】
贝尔摩德垂下眼帘,停止了左手搅拌的动作,拉平嘴角看着上面的文字,良久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倒是聪明。
的确,年轻的波本的确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被boss‘重用’。
【贝尔摩德:帮我留意boss最近在干什么。】
【波本: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终于忍不住要上位了,不过,我答应了。】
【贝尔摩德:……】
呵,狡猾的男人。
贝尔摩德冷笑地关上手机,懒得去看上面的废话。不过——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放了个眼线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窝藏的老人身边,一时间倒是让人不知道该继续做什么,等待——贝尔摩德已经等待数十年,在时间的堆积下,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奥德里安留下的信件里,飘逸字体洋洋洒洒写下一堆,中心思想始终围绕着一句话:请相信我。
看着最后结语写下的:我们终将在阳光下重逢。刹那间,这个实际意义上在世界逗留许久的女人忽然有了那种他人在看到孩子成人时的恍惚。时间啊还真是奇妙,在她本人身上看不出痕迹,无法给予告示,现在以另一种方式来告知了她。
一天多过去了,贝尔摩德不知道是谁,奥德里安又是怎么突然得知的这一切,到了现在,她只能放手。
到底是年轻,做事不够仔细,哪怕没有说出来也把底细给透了出来——贝尔摩德可以肯定,组织又在什么时候被一个不知名的机构盯上了。
毫不意外,好歹能成为各国眼中钉多年还屹立不倒,总得有拿得出手的实力。
组织鱼龙混杂,珠玉在里面闪闪发光,灰尘在里面浑水摸鱼,偶尔混进几个卧底兢兢业业地上班,饶是如此,这个庞然巨物的发展依旧蒸蒸日上。
卧底背后的机构并没有发挥出他们的作用,依旧让这个不该出现的污浊发展得越来越大。总有一天,这个组织里的一切终将为创始人的痴心妄想陪葬——野心的受害者一代又一代地诅咒着。
阳光下栖息的乌鸦在树枝底下休整,梳理着毛发,红彤彤的眼睛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曾经被誉为银色子弹的男人接到信息,飞往美国南部的小镇,顺带将组织里的一大麻烦给带走。
老旧的大巴吱呀作响,车上闷热,皮革的气味经久不散,坐久了便头晕眼花。车上没几人,一对情侣,背着书包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学生,闭目养神坐在靠窗位置的老人……还有一个年轻人。
戴着毛线帽的年轻人在车停站的时候睁开眼,沉着张脸背着个包下车。车门很快关上,人迹罕至的小镇从森林的深处传来一种动物的叫声。
现在是下午3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