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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碧血之叛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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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一息残喘,呕着血,当朝指认留花宴当晚,设宴的停云台外某座假山中,前来侍驾的碧血名将宁长策与贤亲王在此短暂密会,做最后的谋划时,被他无意中撞见。

惊慌之下,他不慎露了行迹。宁长策先行离开,贤亲王却意图杀他灭口,他正是因此而重伤。但或许终究是做贼心虚,又或许是苍天有眼,被他拼死侥幸逃得一命。

彼时朝堂上已经为如何处置宁氏争论了许多时日。

关键点在于宁氏到底有没有直接参与叛乱。有司固然拿不出能令众人信服的铁证;牵涉到谋逆,其余五族也不能太过明着偏袒宁氏,只能试图迂回辩解,尽量将他们摘出去。

然而大司乐的出现,彷如在朝堂投下一枚堪能开山裂石的爆裂符,轰然炸碎了双方的拉锯状态。

高明的谎言从来就不是半真半假,而是九句真话中夹带一句半句、甚至几个字的假话,如此才令人根本无从分辨。

只怕连贤亲王都从未想到,昔日他一向认为徒有一副好皮囊,除了做个漂亮的摆设和玩物之外,没什么用处的大司乐,在他死后,竟还有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将他这个死人也一并利用的本事。

行宫之围至今,众人最大的疑虑是,按理说当时大司乐应该一直跟在昭明帝身边,为什么帝王没有丝毫损伤,他却差点殒命当场。

但这种问题大家也只能私下揣测罢了,谁也不敢直接去问昭明帝。

果真如这奸妃所言,不仅他的重伤十分说得通,甚至整场叛乱似乎都能顺理成章:

贤亲王与宁氏勾结,朝堂上有宁松羽为首的嫡系,地方上有碧血手握重兵的旁系,朝野呼应,谋划得当。外有宁氏裹挟的流民,兼且飞星原第一名流徐家全力协助,又有贤亲王、宁长策这两个内应,内外互通。

有这几股足够强大的力量合谋,方才能掌控大局,造成上次那样的后果。

只是当事诸人,如今仅剩大司乐与昭明帝两位。知晓当日内情之人几乎都已经尽数死于乱战中,无可佐证,自然更无从驳斥。

除了谢氏,其余四族也逐渐沉默了。唯有谢煜认为,单凭一人之言不足以令天下信服,仍是据理力争。

昭明帝高踞御座上,声嗓比他的目光更阴鸷:“洪荒时期,重明曾数次意图取朱雀而代之的传说,天龙大地人尽皆知。宁氏身为重明后裔,若不是阳奉阴违、早有反意,又岂能纵容逆贼为祸?”

“朕与宫妃此番遭逢大劫,幸得天地神明、先祖英灵庇护。如今活生生的人证在此,武定君还有异议,莫非是朕能逢凶化吉,活着回到永安,出乎谢卿的意料?”

分明是强词夺理,甚至暗指谢氏若继续向着宁氏,必是与其早有勾结。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是傻子也能明悟,昭明帝已然布置完毕,到了收网的时刻。所谓“证据”只是为了给天下人看的,真实与否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否则,何以在帝王刚好需要的时候,昏迷许久的大司乐就刚好醒了?

这番指证直接定了宁氏谋逆之罪。哪怕是出自曾被民间唾骂的“奸妃”之口,也不妨碍黎民百姓被人刻意地稍加引导,就深信不疑。

天下人群情激昂,声讨宁氏的声音此起彼伏,尽皆称之为“反贼”、“祸乱”。

闻听此事,谢重珩愤懑难忍,越发生出无力到绝望之感。

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人,凤不归仿佛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拖腔懒调地,说的话却十分戳心:“这所谓的‘证言’对我们来说,只能算漏洞百出。但也就仅仅是对我们来说,而已。”

假山密会之事,他们比大司乐知道的更多。至于这位宠妃一身重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们清楚,当事的大司乐和昭明帝也都清楚。

青年沉默许久,不无讥讽地道:“与贤亲王勾结的,分明是那奸妃旧日的心上人徐五公子,或者说,桥本里雍。”

“我虽未亲见宁长策将军的死,却也能推测出,这位一生抗击尾鬼、令尾鬼忌惮不已的碧血名将,必然是为护昭明帝而死于乱军之中。”

“忠肝义胆,国之柱石,死后却还要背负如此污名,被人横加利用,对付他的家族。尾鬼正愁无计可施,大昭竟主动相助,自毁边境重臣世家,打开关防缺口,甚至都无需敌人提起。”

前世谢氏阖族被诛灭,好歹还是敌人开出的第一议和条件所要求。想不到重活一世,昭明帝竟是越发长进了。谢重珩终于冷笑出声:“好样的。”

“这等善解人意,若是在寻常人家,只怕儿子对父亲都未必能孝顺到如此地步。我若是尾鬼国主,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聊表赞赏之意。”

“你再愤怒又能如何?”凤不归端过来一碗药,慢悠悠地道,“莫说你当时不在永安,根本无法做什么,纵然你现在出面为宁氏澄清、正名,你觉得会有几个人听你说?”

从前一贯怕苦的人眉也不皱,将整碗苦药一饮而尽,剑眉杏眼都漫上了几分颓然,不再言语。

人们从来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有多少人会管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前世谢氏被诬谋逆时如此,如今宁氏倒下时亦是如此。

漫长的历史都是由一圈一圈的轮回组成。总有些东西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永安嫡系的下场究竟如何,谢重珩尚且无从得知,但连碧血旁系都不顾所有被圈在王都的小辈,悍然反了,也可想见一二。

然而哪怕他知晓前世谢氏的遭遇,对昭明帝的残暴狠辣有所预料,任是如何往坏处想,也绝料不到他究竟用了什么方式,处置这支曾被大昭圣祖亲赐碧血丹心之名、世代以血肉守护王朝安宁的重臣。

嫡系被灭虽事出突然,但碧血境明显不是仓促起兵,确信永安中人出事,宁氏军即刻一分为二。更大的动|荡彷如滔天巨浪,自星峡海岸席卷而来。

一部分以艨艟舰队为主,仍然留驻前线,镇守星峡海沿线对抗尾鬼,以防前后受敌。

另一部分包含了骑兵、步战和飞舟战队的大批精锐。将士们撤离战场,调转刀锋,裹挟沿路的所有从属名流和宁氏直接掌控的驻军,一路势如破竹,杀向身后的王朝。

朝堂对此更是早有准备,提前布了局。两支玄甲兵,分别接管了飞星原东部的太平郡,和北部的北琅州,以此为界,将大批宁氏军阻在城外。

玄甲兵同鹰羽营一样,都是直属帝王的精锐,隶属于永安北三营,连司武令宁松羽及其掌管的兵部也无权调动。但一则玄甲兵长途奔袭,根本没有休整的时间,二则人数极为有限,三则毕竟对当地各种情况并不了解,纵然只是坚守不出,也很快陷入被动。

宁氏军却是世代驻守碧血境的一方霸主,此番又是挟着焚天的怒火,为报仇雪恨、搏杀出一线生机而来。其凶悍勇毅,绝难想象。

飞舟战队与地面部|队配合默契,一日一夜猛攻之下,城门岌岌可危。

一旦越过这道防线,宁氏军就能横扫已无抵抗之力的三千里飞星原,兵临京畿重镇长宁城下。奉了不惜代价死守的严令,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城破在即,交战的间隙,守将竟下令大开城门,将半城百姓连同从后方放进城的飞星原流民尽皆驱赶出去。

两城统共不下数十万平民,朔风飞雪中,瑟瑟陈列于两军阵前。

以手无寸铁的黎庶为盾,历来为天下所不齿。这么多的人,堆在一起能垒出一道凌云的山脉,连接起来能绕两城筑起一圈高耸的城墙。

两城守将赌的是宁氏底蕴传承、仪礼道德,和刻在骨子里的护卫家国之责,宁氏叛军首领又是常年局限于永安的公子哥,既没有杀伐决断的魄力,担不起这般滔天的杀孽。

面对这种自古以来的难题,无论他做什么决定,碧血旁系那帮真正掌握兵权的族老尊长,未必就肯服他。

哪曾想宁苏曲非但即刻下达格杀的严令,且亲临太平郡外督战。麾下族人、将士惟命是从,绝无半个字异议,竟将如此之众的大昭子民一并屠戮殆尽。

于上位者而言,黎庶如草芥似蝼蚁,奴役践|踏亦可,肆意残害亦可。

太平郡城与北琅州城拢共只守了不足三日,旋即告破。宁苏曲下令纵兵屠城,以此向天下人宣示:挡我者,杀无赦。

漫天的腥风血雨中,同样隶属太平郡、却远在边界的废弃村庄反而相对安宁。

朗月高悬,群星闪烁。小院里没有点灯,借着银霜般的月华和房间里透出的烛火,倒也朦胧可以辨物。

谢重珩裹紧貂绒厚毯,安静地在房门口冰冷的石阶上坐了会,从乌金手环中摸出一壶酒。正打算直接灌下去,却不防身后伸过来一只素白袍袖,轻易夺过。

身边这十来个幽影中,敢这么约束他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两人一路伪装师徒至今一年有余,倒令人真将自己当成“师尊”了。谢重珩在心里略一盘算,觉得动起手来根本没有胜算,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只低声道:“我冷,给我喝两口。”

他果然容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凤不归悄然施展妖力,将周围变得暖和了些,拖腔懒调地散漫:“你是觉着伤患的待遇挺享受,不想好了?”

正事之外,此人有时不太说人话。青年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他的伤势只剩最严重的两处尚未痊愈。只是不知为什么,精神一直不见好。

人似乎还是那个人,百年征伐磨砺而就的铁血劲悍中,却总带着点骨子里透出来的萎靡意味。

凤不归挨着他坐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情绪不高,略感惊奇。

素衫雪发的妖孽慢悠悠道:“我以为你应该豪情万丈地说,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百姓被屠杀,否则会终身不得安宁。哪怕伤势并未痊愈,哪怕明知是送死,也要设法去阻止宁苏曲。”

对于这番戳心的讥诮,谢重珩仍是一动不动地沉默。他嘴里苦得像是含了一口胆汁,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吐出来。

他虽窝在此处养伤,却一直在将幽影轮番遣出去打探消息。眼下的局势他也多少知道一些。

帝王返回永安至今不过短短二三月,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倘若天道果然有因果业障之说,这无数同类的性命,这些大昭子民,这些龙裔族人,都是间接因他而死,终归有几成要记在他的头上。

无论他当初救不救昭明帝,结局都绝不会比现在更好。无论他作出哪种选择,最终都是错误,都是煎熬,都是罪孽。

如果他不是刚好在那时那刻来到飞星原,日后听闻诸般变故,至多感慨一番。但可惜他从一开始就正巧赶上了,被迫卷入其中。

亲身参与过,就再也无法抽离出来,以局外人的身份和眼光去看待这一切。

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这种彷如置身于深海,被水挤压得透不过气,却根本无从反抗、也无力反抗的窒息和痛苦。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从现在还是未来看,飞星原都是谢重珩命中注定的一个劫,要他自此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走下去。

眼见他眼神沉郁,面色青白,凤不归终于收起尖刻。他解了大氅给他披上,又横臂绕过他的肩,几乎半拥着他,将他冰冷的指掌笼在手中暖着。

以谢重珩已然大致无碍的身体状况而言,哪怕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这等姿势也委实是过分亲密了些,这等态度也更是体贴过了头。

但不知是不是他重伤以来,两人许多时间比这更亲近,都习惯了,谢重珩竟毫无推拒。凤不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反而日渐沉迷于这种亲昵。

那让他真正感受到一点骨子里生出的柔软和温情,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过往半生,他曾不无鄙恨地评判沧泠用情太深,眼盲心瞎。被凤炎算计殆尽不说,竟不知悔改,再次沦陷在仇人后裔、明知有血海深恨的凤烨的情意之下。

但如今轮到他自己了,凤不归方才惊觉,原来他是如此贪恋这种感觉,贪恋于这个一贯强悍的男人需要他、倚靠他,甚至也许愿意开始试着接纳他,以至于都可以暂且对他们之间的种种鸿沟、过往的仇恨冤孽视而不见。

他并不比那时的沧泠高明半分。

也终于稍稍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数不胜数的生灵为情之一字,不惜倾尽所有、踏过荆棘坎坷,献祭一般虔诚,且悲壮。哪怕强大如神魔妖仙,亦不能免俗。

直到那指尖沾染了些许他的体温,妖孽男人才总算散漫地说了句人话:“如今碧血全境都乱了,飞星原也暂且回不去。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先养好身体,才好考虑下一步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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