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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第 3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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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兀自痛骂着离开了,薛遥一手扶着车壁,维持着半坐不坐的姿势没动。

提税法令正式颁布,不啻在民间掀起了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惊天暴风雨,成了压倒平民的最后一根稻草。上有所命,下必甚焉,各级官吏们趁机各显神通,大肆加码。

仅只两月,已不知多少民户因此被搜刮殆尽,家破人亡。

碧血因已归于帝王辖制,所派吏员盘剥更是尤为狠毒,几乎全境被逼反。光明道大小头目“召集流民各成势力,许以自取民财女妇”,相继攻破不少州县府衙。官员幕僚、豪绅大户纷纷逃离,来不及逃走的尽被酷厉残杀,尸首挂在高处示众。城中百姓亦横遭掳掠血洗,十不存一。

民众淳朴,却易被鼓动利用,难以区分真假与是非,而况是跟自身紧密相关的事。昭明帝金口当众定了薛遥的“功绩”,有人刻意引导,世人尽知是他向帝王谏言提税,他辩解不得。

如今他可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使遭当面叱骂脸厚心狠,也是哑子吃黄连,有口难言。

顾奚朝伸手去扶他,低声道:“薛兄……”

回过神,薛遥居然笑了笑,刚被酒水染得微红的面容苍白如雪:“不妨事。”

谢重珩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比及到家,那车夫已在门房吃茶就点心混了个肚圆。见他回来,方才梦游般套好马车,又梦游般赶着回了对面顾氏府。

午后天色又阴沉下来,府中早早掌上了灯。谢重珩本想去澜沧院,抬眼只见游廊尽头,一道萧索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幽昧灯火间。

他驻足沉默,千种滋味万般感慨。谢煜却一无所觉,踽踽前往云舒堂。

池畔那座临水的八角亭中,谢重珣正百无聊赖地倚靠着阑干,摊开的掌中堆着一小撮鱼食,一粒一粒慢慢数着往池中抛,淡看那群凤尾蝶翼锦鱼争抢。

见父亲前来,他才不慌不忙地将剩下的鱼食尽数洒了。

父子二人隔着亭中白玉台相对而坐。谢煜终于正式告知他,自此将他限制在云舒堂、不可过问族中一应事务,甚至不可私下接触外人的决定和缘由。

这是连今晚的阖府家宴都不允他参与了。

时近年尾,再过三天就是龙裔族人最重要的节日,岁暮。可军令如山,出战灵尘的子弟们已无法留在永安,跟家人族亲一起辞旧迎新。

这场盛宴不仅是提前贺节,也是趁着人尚齐全,最后一次团聚,更是给那些几乎注定难以归来的人设的壮行酒。

眉目不动地听完这番委婉但不容置喙的话,谢重珣依然平静得丝毫情绪也无:“不过些许小事,哪里就值当父亲百忙之中还特意亲自来一趟?”

“如今局势危急,阿珩又即将带队出征,父亲的担子越来越重,事务越来越繁杂,得用之人却陡然减少。只盼父亲善加安养,无需再分心考虑我这边。儿子心里都清楚。”

谢煜沉沉看了他一会,忽然道:“阿珣,你当真就一点不怨我吗?”

谢重珣徐缓道:“我怨父亲做什么?当年是我自己的决定,眼下父亲亦是迫不得已。此举是为了对付凤北宸,莫说局限在此静养,纵然需要我即刻就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儿子本也不是多有志向的人,才能更是不如父亲远甚。父亲提出要立阿珩为继任掌执时,母亲曾私下问过我想不想要那个位置。我自认背负不起一族重任,所以连我母亲都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是后来阿珩不在,父亲既然要将我推上去,我身在其位,不得不为。过往那些年我确实有些累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松闲躲懒,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为什么不好好歇着?”

略一停顿,谢重珣居然淡淡一笑,只是那点笑意缥缈得彷如蝶翼带起的风:“只是儿子不孝,再不能替父亲分忧,也不能再随意前去澜沧院,陪伴左右。还请父亲和母亲保重,切勿以我为念。”

“不管怎样,我们一家人总算得以聚首,生死与共,祸福同担。无论什么结局,儿子都知足了。”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笃,跟昔日并无区别。虽态度比从前疏淡了许多,也没什么表情,但经历了那样一场炼狱,却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在谢煜眼里,一个身居高位沉稳运筹之人,只需寥寥数语表明态度、结论,即使面对上位者也切忌过多袒|露真实心绪。

他多年来言传身教,谢重珣一向学得很好。若是长篇大论抚今追昔地辩解,也许确然只是不愿遭人误会,急于分说事实,但也许,不过是被戳中心事后试图掩饰。

可那番似曾相识的话,终究让谢煜想起当年父子在宫中诀别的一幕。

他又凝目看了须臾,终是不忍再多加猜疑,只起身过去,按着青年瘦骨嶙峋的肩拍了拍,强压着心里的阵阵痛意,缓缓道:“你能理解为父的苦衷就好,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

“阿珣,这些年,终归是做父亲的对不住你,罪都在我一人之身。”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仔细分辨才能听出,那是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若果然生恨,只管恨为父便是,切莫一时冲动伤及自身,或是牵连其余族人。等渡过这次难关,我再向你谢罪,至少要给你个交代。你想怎样处置我都行。”

谢重珣微微一震,急切站起来,幽幽眼中总算显出点波澜,仿佛有些惶恐:“父亲何必如此言重,折煞儿子了。莫说我万万不敢领受,这话就是听了也要遭天谴的。”

又闲话一会,谢煜只觉疲累不堪,遂转身离去。

出得院门,正好一名女侍拎着食盒往里走,见了他,即刻避在旁边,俯身一礼:“掌执大人安好。”

云舒堂外如今有重兵把守在隐蔽处。除了谢重珩和凤曦师徒,进出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侍从仆婢,都得经谢煜允准或指定。这女侍自然也是他的人。

他曾亲自交代过,谢重珣身子弱,不可饮食混乱,当即不经意地问了句:“这个时间不上不下,怎还在送吃的?”

女侍恭敬道:“回大人,是珣公子传令说想要小酌两杯。夫人特意备了孩童也能饮用的果酒,下厨亲手做了三碟佐酒的小菜,命我送去。”

她一边说,一边揭开盖子。

即使出入物件都有人仔细查验过,谢煜也并未阻止。一眼望去,果如女侍所说,都是些清爽易克化的小食,酒壶也极为精致,拢共不过三五口的量。余外别无旁物。

他再没多言,径直走了。

女侍几乎无声地袅袅行至亭中,在白玉台上布好酒菜,便也悄然躬身告了退。再过些时候,送晚食的人也来了又去。谢重珣从头到尾恍如不觉,只倚着阑干,盯着时静时动的水面出神。

天色向晚,暮色四合。外间不知何时隐隐传来丝竹觥筹之声,应是阖府家宴开始了。

但那些热闹喧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上千人的盛筵,连学宫的旁系小辈都尽数齐聚,也许连阿珩那位师尊都在,唯独容不得一个历经劫难的谢重珣。

枯坐许久,他终于不疾不徐地起身,却并没有要饮酒用膳的意思,而是从酒壶的木质壶盖夹层中取出一张纸条。

字迹清隽秀美,是顾晚云的亲笔。谢重珣随意扫了一眼,果然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于是毫不犹豫地将之烧成了灰烬。

亭中昏沉的灯火倒映在池中,显得水下格外幽深黑暗,仿似渊谷巨口,深不见底。乌沉沉的水光反射在他没有表情的苍白面上,平添了几许阴森莫测的意味。

看到此处,另一头的伏渊目光炯炯,意犹未尽。

他红衣妖娆,身上隐现浅金符咒,照例隐身呆在文德殿里,在神识中乐道:“这父子二人还真是,啧,做戏做全套,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他们费心费力摆下布置,只有那点神识起了个探听的效果,对方却已然自己斗上了。伏渊有些幸灾乐祸地“嘶”了声:“早知如此,都多余浪费那缕心魔气。”

昭明帝没理会他的讥诮,转头最后确认道:“大国师,谢重珩此去如何?灵尘如何?”

有悔真人一甩拂尘,从容躬身回禀:“灵尘应无大碍。但山人据谢公子生辰八字、星象命轨多番推算,至少到现下为止,此行‘天定劫难,命犯灾关,时乖运蹇,骨肉凋残’,仍是大凶之象。”

“这等命数若单凭凡人的力量,纵然穷尽手段,哪怕有重活一世的机缘也更改不得,而况谢公子天生福缘浅薄。只是……”

他抬起头,精准看向窗前空荡荡的软榻:“敢问仙长,凤不归比你如何?”

伏渊正没骨头似的细长一条歪在榻上,闻言翻着白眼搓了搓后槽牙,这他爹|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如何。若是给你也拴上狗链,你连叼骨头的资格都要摇着尾巴跪求赏赐。”

有悔真人眉目不动,对他的恶劣态度依旧淡然以对:“谢公子既有非凡之人相护,山人却说不好有没有与天争命的可能。但天道平衡,他们总归要为此遭受反噬,付出代价。”

话毕,他垂下眼睫。

天绝道中枢言下之意,他只是受制于灵奴契约,否则谁更胜一筹尚未可知。这点就值当自己冒险。

昭明帝与谢氏此番大张旗鼓地合作,却同时亦是一决生死的开端。若要撬动他这个最强倚仗,现在是绝佳的机会,今晚便可一试。

几人各怀心思地商谈时,谢氏府正如谢重珣猜测的那般,宴饮正酣。只是他却料错了一点。

谢重珩欲要邀凤曦前去参宴,他懒洋洋地搂着徒弟蹭了蹭,然后干脆地拒绝了:“为师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些人,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被吵散架。”

实则他恨不能一刻也不要分开。但早前关于两人的一堆猜测就甚嚣尘上,几年间风云动荡才渐渐消停下来。若他们在这等紧要关头一起公开露面,恐会激起众人已然淡化的记忆,传出更难听的流言。

小七在嫡系的威望尚且不够,旁系那帮常年在战场上混的将领更是绝不可能轻易服他,届时他在灵尘更难立足。

谢重珩不想勉强他,也就没有再坚持。

一场家宴异常盛大又异常压抑,极致喜庆又极致悲壮。千言万语,道的是家宅和美福寿安康、驱逐敌寇豪情万丈,传杯送盏,饮的是困陷囚牢命尽缘绝、风萧水寒一去难还。

宴会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结束得早。谢重珩原想再去看看谢重珣,不料云舒堂门扉紧闭,护卫言道:“珣公子传令说不见任何人,想是已然安寝,珩公子请回吧。”

昨日相见竟是走之前的最后一面,他失落地站了会。

临近真正的诀别,谢氏府的氛围更为肃杀。明明四下皆是红火吉庆的布置,却处处沉积着灵堂般的凝重。喧嚣落幕后,更显衰朽倾颓之意。

想着明早就得离开这个自小生活的地方,此番一去还不知回不回得来,剩下的人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撤走,又不知有几人能平安归家,更不知届时这里会是什么光景,谢重珩越发感慨万千。

转身行出几步,他忽然在神识中道:“师尊,方便同我走走吗?”

身后倏忽就贴上来一个熟悉的怀抱。凤曦隐了身形,只允他一人可见,笑吟吟地拆台道:“舍不下我?想在走之前多陪陪我?”

谢重珩也笑了起来,他就愿意看老狐狸洋洋得意的样子。这般鲜活生动,像是正常长大的人该有的情绪。

纵然明知没人能看见凤曦,他仍是做贼般四下张望一圈,才侧首轻轻在那妖孽弯起的唇角一啄,索性大方承认:“是有点。怎么,你就舍得下我了?”

老狐狸心里美开了花。若是他化出尾巴,这会子只怕九条都已直愣愣翘到天上了。

他揽人在怀,却含怨带嗔地睨了徒弟一眼:“舍不舍的又能如何?谢郎要抛下为师这老人家,跟一帮年轻俊俏的小伙子远走高飞,我也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

他越说越没个正形,连床上缠绵至极时的私称都顺口而出。谢重珩面色爆红羞耻难忍,哭笑不得道:“你别乱喊……”

“还过不去‘老人家’这个坎了?又在说混话不是?什么小伙子,那都是我的叔伯、兄弟、子侄。”

见这么一闹,他心里沉重如山的离愁别绪都散了些,凤曦越发自得,悄悄抖了抖无形的皮毛。

不知谁先伸出手,两人十指交缠黏在一起,挑着僻静的路径慢悠悠四处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神识中闲聊。颠覆天地的风暴来临之前,难得地生出几分岁月依然静好的假象。

七弯八绕地差不多将整个谢氏府逛完,他们才返回半山院,却见谢重珩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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