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气,他们俩之前的模样也没擦起什么火花,更何况店里这么多人应该没事......吧?
...
“哎呀,那位小哥长得可真俊。”
“是很帅气,不过年龄有点小,我更喜欢成熟一点的,比如说上次那个技术就很不错~”
迎着来往游女意味不明的打量以及窃窃私语,隔绝话语中他这个年纪不该听的“玄机”,伏黑惠绷着一张白净俊俏的黑脸,面无表情地路过。
——并在脱兔的带领下不动声色地拐到另一个无人的走廊。
绷紧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松了一口气的海胆头少年这时候才认识到当初训练自己和那个人介绍脱兔只是用来掩护逃跑时对方那一脸暴殄天物的感觉是什么——虽然那时他戴着面具。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伏黑惠狭长的绿眼睛一眯,长脚一迈,连惯常的预备缓冲都不用,几乎在迈开脚的瞬间便在狭窄的木制走道里无声而迅速地跑了起来。
和服带来的阻碍在咒术师的咒力加成以及山地训练出来的技巧之下不足一提,遍布荻本屋的脱兔作为延申开的眼线为少年避开了出其不意的客人游女,并指明了方向。
所以,伏黑惠很快就追上了之前夺门而出的猪子,或者说是同样和他注意到了那滴“雨水”从而追上去的[猪子]。
不,或许这时候该叫他嘴平伊之助才对。
躲在绘满繁花的幛子门后,伏黑惠听着里面的动静冷静地想。
“......喂!你知道[鬼]往哪里去了吧?快告诉我!”
完全抛弃了伪装的男声粗声粗气地质问。
“什么[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细细听去竟让人觉得有点耳熟的女声平淡地回答。
伏黑惠心知,那是房间的主人——宵明花魁。
得益于他在此前安插的一只脱兔,根据它的形容,房间里的状况配合着声音大致呈现在了伏黑惠的脑海里。
身着华服的美貌花魁端庄地坐在小小的桌案前,比起俯视着她厉声质问的水色和服“少女”还要来得冷静从容,淡然的反问却更加激怒了本就因为失去线索而暴躁的“少女”。
“别开玩笑了!”嘴平伊之助一手指着宵明怒道,“荻本屋不是你的地盘吗?你绝对知道那个家伙去哪里了吧!?”
“嗯?”
即便被这样诘问,但花魁的情绪依然很稳定并且纠正了对方语句的错误,只是......多少显得有些困惑。
“荻本屋并不是我的地盘,而且这里每天都有人来往,你说的是谁?”
“啊啊啊——!”文化水平不足的嘴平伊之助被气得抓狂地搓了几下头发,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不是人是鬼!这样!这样!和你这个家伙差不多奇怪的鬼!!!——”
在门后的伏黑惠并不了解嘴平伊之助口中的[这样!这样!]到底是哪样——脱兔的三瓣嘴描述不出来——他也并不知道宵明有没有看懂嘴平伊之助的比划,但......和食人鬼差不多奇怪的花魁?
伏黑惠的内心此时咯噔了一下。
可和室内的两人才不管外面的第三者。
“你说的原来是那个啊......她往那边去了。”总之理解了伊之助话中对象的宵明非常轻易地给他指了方向。
“哼!”大概是由于之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就算宵明最终提供了线索,可女装少年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好,临走之前还仍下一句,“本大爷会看着你的。”
嘴平伊之助:如果不是这家伙白天晒过太阳的话,他就要向那个祭典之神报告这里不是一只鬼而是两只了!
然后他就跳窗往鬼的方向追了过去。
之后便是一片静悄悄。
伏黑惠皱着眉头回忆他俩的对话,琢磨着要怎么制造机会试探一下嘴平伊之助口中“奇怪的花魁”,不过随后一道清冽的女声打破了他刚刚起草的几个腹稿。
“门后的客人,请把你的兔子带走吧。”
“!?”
伏黑惠起身的动作霎时顿住,幽绿的瞳孔收缩了一瞬,脑袋一转——
隔着绘满繁花的纸门,端坐在桌案后的花魁优雅地侧了下脑袋,插在发簪上的那串紫藤花轻点她的面容,与之辉映的浅紫色眼眸凝视着墙角处的脱兔,生不起半点波澜,即无惊讶亦无怒意。
......仿佛透过了脱兔血红色的兔瞳在与伏黑惠的眼睛对视。
隔着一扇幛子门,海胆头少年听到“她”慢条斯理地说:
“荻本屋的姑娘们并不会拒绝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但客人可得看好了,不然这么多只...哪只跑丢了也不知道。”
嗯...这“略微”耳熟的阴阳怪气。
“......”伏黑惠眯着眼睛站直了身体。
这时候伏黑惠反倒没有被发现时的警惕戒备了,他从容地拉开幛子门踏了进去并反手关上了纸门。
大踏几步。
海胆头少年锐利得如同刀剑一般的绿眼睛与宵明听到动静后望过来的紫眸对上了。
即便之前便明晰过宵明的全容,可现下对上的这一眼还是让伏黑惠不由地一震。
之前花魁道中时观客太多,离得太远,心思不在人身上时还不觉得,现在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明知那些金身佛像并非真神,明知只是一具凡俗造物,却总有人对其笃信不疑,对其叩首礼拜。
也总会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抛下全副身家财产就为了宵明垂眸唯独将自己纳入眼底的一刻,就为了她允许自己一见芳颜时一句轻飘飘的“抬头”。
动人的并非独独花魁如月瑰丽的容貌,而是“她”那浮华万物都无法撼动的姿态——那是凡人施加的遐想,他们在宵明的身上触及到了己身痴念中“神明”的衣角。
在她(神明)平静的审视中,你所有的善举与罪行俱洞若观火,却也不过皆等的芸芸众生。
他们已然得到了“宽恕”。
然而此时有幸和花魁面对面打量的伏黑惠却不觉得自己觐见了神明,他只是看见了一尊流光溢彩的空心琉璃。
[不该是这样的。]
望着那双倒映了一切却也空茫一片的眼睛,伏黑惠这样想。
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
“嗯嗯。”
七花结音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颔首浅笑。
大概是男装也掩盖不了她作为母亲的本质,在“男人”温和的笑容下,年仅12岁的女孩不由地产生了一股亲近之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小穗绪平时很努力啊。”
完全没注意讲故事的对象从“七花先生”变成了自己的女孩子闻言有点沮丧:“嗯,但还是比不上姐姐们,同样的事情姐姐们就比我厉害得多,做得也更好。”
说完,悄悄瞥了一眼旁边和咒术师们相处得热火朝天(误)更年长一点的游女。
不过,她或许要比新来的猪子姐姐要强?
“嗯......也包括那位宵明花魁吗?”七花结音仍然保持着面具般亲和的笑容,眯起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至少她身前的小穗绪是看不清的。
“宵明花魁?”女孩眨了眨眼睛,虽然下意识跟着反问了一句但倒也不意外——来荻本屋的客人或多或少都是冲着宵明来的。
“那是当然的啦!”她说,“宵明大人可是吉原游女的顶端——花魁!那么漂亮,也很有才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客人大老远赶来见她呢!”
“我刚刚在花魁道中上见过[她],确实是很一个美的人。”七花结音顺着她的话讲,接着好像不经意的好奇般,“你叫其他人姐姐,却叫[她]大人,[她]平时对你很严格吗?”
“嗯......那到不是。”
小姑娘显得有些苦恼。
她说:“宵明大人是很温柔的人,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也只会指出哪里错了,不会像有的姐姐揪着一点对我说教讲个不停,也不会像老板娘一样关我小黑屋。
而且她还会分给我客人送来的点心,有些事情鼓起勇气去拜托她的话也不会拒绝,还有还有......”
穗绪有些滔滔不绝地讲着。
然后,在不经意间抬眼看到面前之人莫名要比刚刚更好看些的笑容时,蓦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店里的[客人]面前。
——这样的唠叨就显得有些失礼了。
于是,她快速结束道:
“总之,在宵明大人眼里,我和姐姐们、和老板老板娘、和那些客人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一样的。”
正因为深知自己长大的这个吉原、宵明长大的这个吉原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所以她发自内心尊敬着这样将自己视为一个[人]的宵明大人。
七花结音含笑看着面前讲着宵明大人有多好多好的小女孩,睁开的眼睛里浓郁而柔和的紫色如同一场纷落的花雨。
“......但是?”她轻声引导着。
见客人不在意或者说对自己的话颇感兴趣的样子,穗绪也就接着讲了下去。
“但是...偶尔、这样的宵明大人也会有点可怕。”
就算话题的正主不在这儿,可穗绪还是扭着眉头,有点瑟缩地抿了抿嘴。
别看她现在一口一个“宵明大人”,其实她与宵明相处的并不多,平日里也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憧憬着花魁,举出的例子已经是少有的接触了。
“即使就在身旁,可我总觉得宵明大人与我隔了一层东西。她看着我、看着我们的眼神很遥远,并不是同有些客人一样的高高在上,而是......”
她看着[人],就好像在看一株随处可见的花草,一扇无处不在的纸门,而非与她同等的、活生生的同类。
该如何向你们解释呢?
荻本屋的大人们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则——那就是没事不要打扰宵明花魁。
不但是因为她作为花魁的身份地位,也不只是因为她喜静的性格以及若有若无的迫人气势,还因为......除了心思单纯,好奇心强的小孩子,谁会没事老往审视着自己,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神明大人”面前凑呢?
在那双剔透到空洞的浅紫色眸中,万事万物无所遁形,却也如过眼云烟。
明明幼时在罗生门艰难苟活,少时终于在灯红酒绿的花街得了一席之地,本该是最执着于权势的人,却始终游离于人群之外。
——血肉堆积的钱币换取不了她的微微一笑,虚荣造就的爱慕软化不了她漠然的眉眼,就连仿佛触手可及的“自由”也动摇不了她的无动于衷。
没有人知道宵明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宵明想要什么。
但伏黑惠知道宵明绝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她”活着,也只是因为“她”还活着。
“为什么不阻止那个东西?”
海胆头少年问面前因为他光明正大的出现而难得带上点诧异的花魁,目光灼灼。
“你可以阻止她的不是吗?”
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平静与肯定。
大概换个没有剧本的人来就要吐槽或惊怒于伏黑惠一系列突如其来的谜语人行为,但被提问的人是那个宵明。
美丽的花魁既不质问伏黑惠的身份,也不疑惑他为什么知道“她”知晓并有能力阻止[那个东西],在那难得的诧异敛去后“她”同样平静甚至有点好奇地反问:
“为什么要阻止她?”
伏黑惠松拢着的手紧了紧,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镇定的神情,好像在和宵明比谁先变脸谁就输一样。
“因为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死去。”他说。
“嗯——”宵明轻轻一歪脑袋,几秒后认真地询问他,“所以呢?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她波澜不兴的语调带着一股孩童般直白残忍的单纯。
“......”
伏黑惠沉着脸不说话,虚虚握拳的手猝然绷紧。
宵明直接了当的反问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少年想不出更恰当的回答继续“试探”现下的情况。
但幸好,花魁对他似乎产生了一点鲜少的兴致。
宵明莫名地看着他难看起来的脸色眨了眨眼,继而恍然大悟道:“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