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MCN

姜满绿回到杭州时正巧赶上春天，落英缤纷，花香绵延。

众人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吾对神通》的第十二集和第十一集全部搞定。

随即交完房租，他们又和去年这个时候一样，又变成了穷光蛋。

他们反反复复将《吾对神通》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每个镜头没有任何纰漏后决定庆功。

从《吾对神通》的第一笔落下，距今已经过去三年零四个月二十八天。

至此，终于结束。

只不过开心没多久，吃完一顿庆功饭后又被打回原形了。

要是他们可以三个人变三十六种音色，直接自己给整部动画配完多好。

显然不现实，人家猪八戒也才三十六变。

“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一个月接四张商稿吗？我想我会死的。”

“我能不能向我的粉丝们借钱啊，告诉他们等我赚到了钱后一定会还的。”

“……你不怕被网警抓走你就试试，不过我们先把话说好，我们可没有钱捞你。”

李昊算过关于配音的费用。

新人主役一般八百左右一集，能控制在一千价格以内，普通的一些配角应该要有五百多，龙套们要两百多一集。光第一季光请些不知名的配音演员都得六七万，更别说配乐了。

“主要我板绘也一般，接不到啥大公司的商稿，要不然我去拉些广告商？”

李昊以前就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人，学校办的一些活动，其实偶尔也能从校外拉些赞助商。

可是那些都是冲着G美的名头，而且学校里学生不少，是具有购买力的。

“找谁啊？你找他们不如把附近的几个厂房的老板找一遍，可能认识，还会跟你多聊两句。”

“怎么说杭州也是MCN之都啊？”

“但我们又不是网红……我们三个人微博数量加起来还不够一百万。”

“老天爷，求你下钱赶快砸死我吧，求你了！”

姜满绿已经对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她默默微博上开始放稿子。

只给粉丝放了两张，她就是为了一些游戏公司、电影公司能够看到，邮箱处于开放的状态。

配音工作室李昊在筛选，最后终于找了一家不错的，一半新人，还有一半有商配的经历，肯定不会半路跑了，只不过价格要虚高些，但试配了下后，是贴角色的，再找下去不见得有更好的。

姜满绿也找了个新的搞钱方式，他们工作室周围的一片区域中，有一家小厂房是生产棉花娃娃的，应该就是做工坊，来了大订单，他们就做，虽然目前棉花娃娃在市场上的价格一个要一两百多，原料价格便宜，实际上赚钱的不是厂子，而是那些中间牵线的，赚取了不少差价。

她找上了那家的老板，问他愿不愿意从头到尾自己干，客源可以慢慢累积，老板就是搞这一行的，自然知道有多赚钱，早就想自己干。

她开出的一张图纸的价格要比市面便宜点，而且娃娃身上绣面的图案也要更好看点，老板去他们的工作室溜达过，知道他们手上功夫不错。

这事儿一拍即合。

虽然这样的一张图纸卖不了多少钱，三位数左右，但架不住对方要的量大，而且棉花娃娃的图纸设计毫无技术含量，基本上十来分钟她就能画一个，不仅她能画，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那半小时就能画出个十来张。

不用动脑，来钱又快。

心知肚明搞同人周边就是个灰色地带，除去明星的娃娃他们都画。

所有的钱都是他们一张一张画出来的，在口袋里焐热不了几秒，转身，又要进入别人的口袋里了。

十二集的画面镜头，姜满绿一个人画了有三分之二还要多些。

所以要论他们之间哪个对《吾对神通》画面掌控力更强，自然是姜满绿。

她对故事的高潮，每个角色的性格可能要比岑澄这个编剧还要更透彻。所以姜满绿又多了一件事需要做，在配音工作室里监工，跟配音总导演合作。

而李昊和岑澄在外面投资商。

因为他们配音工作室的钱虽然是付清了，但是找人做歌的钱目前只付了个定金，还有一半的尾款没付。

配音工作室那边表示，如果他们有曲有词，可以帮忙免费唱两首歌。

姜满绿也不客气，“要是有曲了，肯定会来找你们。”

配音的导演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况，安慰姜满绿，《吾对神通》这个剧情肯定会火的。她这个原画师别忘了给他们留个签名。

其实姜满绿心里对《吾对神通》一点底都没了，走到这一步，对他们自己做的动画已经丧失了审美功能。

七月初，李昊最后还真的是找到一个传媒公司的老板，有要投资的意愿，但是迟迟谈不下来。

快要僵持了一个月，李昊告诉众人，关于投资这件事情应该是快要成了。

“对方知道我们这个小工作室有三个人，所以今晚就一块去了，绿儿，你没问题吧？”

“没有，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姜满绿那天的着装稍微偏正式，想着最起码要给人留的印象要好些。

约好晚上七点在餐厅见面，姜满绿他们还是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餐厅。

等待的时间无聊，姜满绿刷着手机，看到席冬易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席冬易】：今晚没直播吗？

姜满绿只要有空就会开直播画稿子，席冬易一般有空就会进去看看。

他偶尔会刷礼物，不知不觉就刷到了榜一的位置。

今晚应该是看她没在线。

【姜满绿】：拉投资呢？在市里吃饭。

【席冬易】：哪家店？

姜满绿把位置发了过去。

【席冬易】：看来是下血本了。

这家餐厅在市里还算有名，规格是星级的标准，

【姜满绿】：是的，跟对方纠缠一个多月了，李昊今天势必要将对方拿下。

【姜满绿】：等等，对方的人已经来了，晚上再跟你说结果。

WRC的第九站是在日本，同在亚洲，他俩如今只相差一个时区了。

倒是不需要去刻意找时差。

这应该是一年多里，两人最近的时刻。

姜满绿站起身，进来的两个都是男人，年纪稍大戴着眼镜的那位就是蔡总，男人并不是大腹便便，反倒格外消瘦，双颊凹陷，穿着长袖衬衫还有长裤，却没把衣服撑起来，似乎这位蔡总平日里要格外疲劳，精神不振，但双眼又放着精光。

至于他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助理。

李昊和岑澄上前同他握手。

“蔡总你好，我叫姜满绿。”

姜满绿伸出手，虚握了下便收回来。

“没想到你们还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合伙人啊。”

蔡总的手心里还带着虚汗。

姜满绿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五人围着餐桌坐了下来，她双手放在桌子底下，用酒精湿巾擦拭。

“姜小姐很漂亮啊，比我公司很多女网红长得都要好看。”

对方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坐下没多久后又夸了她一遍长得漂亮。

姜满绿并不觉得高兴，十分不喜欢对方故作开明却又阴恻恻的视线。

“请问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当个主播啊？”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对，我们这动画也挺难搞的，满绿可是我们的核心骨干，要是这时候蔡总把我们人挖走，我们那就彻底完了。”李昊打着“哈哈”。

“动画片这种东西没什么受众面，都是一群小孩子喜欢，哪会有什么购买力啊。你们那东西啊，搞出来后也不值几个钱，没什么前途。”

三人的脸色微变，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他们所做的东西。

他高谈阔论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话题又转到了姜满绿身上

“请问姜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姜满绿眸光微闪，并不去看他，“我有男朋友。”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件事很重要吗？”姜满绿反问他，自始至终，没有给过这个蔡总眼神，她怕相视一眼，自己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随便问问。”

李昊和岑澄把话题引回到投资上。

“行，没问题。”他大手一挥，走到姜满绿的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姜小姐把这杯酒喝下去就是在给我面子了。”

“蔡总，我跟你喝就行了。”李昊举起杯子，站了起来。

“我找的是姜小姐。”蔡总强调。

“不是，我……”

姜满绿抬头李昊一个眼神，朝他微微摇摇头。

李昊抿唇，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了。

他们这些小动作都被这位蔡总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又放大了一些。

姜满绿端起酒杯站起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姜满绿将那半杯白酒全都闷了下去。

“好酒量！”蔡总回到自己的座位，似乎十分满意。

来来往往中，戎越枝又喝一杯，随后找了去厕所的借口离开了包厢。

她没去卫生间，而是往楼下走，走出这个冷气放得十足的餐厅。

杭州又一年夏天的酷暑。

每个夏日的夜晚都是被沉闷热风裹挟着，汗津津的，如猫舔舐一般。

但在外面姜满绿仿佛能够吸上一口气。

虽然已经毕业两年多了，但是姜满绿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不算是走入社会，毕竟周围的人来来去去还是那么些，不过她有了顾虑，无论如何，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她本科时隔壁班的那个代课老师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一位没有任何师德的男性，年轻气盛，所以当初姜满绿和苏冉一起，收集证据，在毕业前夕，联合举报了这位老师。

反倒了如今，畏畏缩缩。

要是放到以前，姜满绿高低一杯酒泼过去，顺带还得骂上几句，现如今连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最近熬夜，姜满绿有些气血不足，在餐厅门外慢慢蹲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抽出烟盒，在嘴里刁了一根，然后点燃。

烟瘾没彻底借掉，加上前段时间为了筹钱，天天晚上熬夜画画，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来一根。音乐人那边也在催促尾款了。

三个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钱。

总之，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姜满绿又深吸了一口烟。

她低着头，望着烟灰散落。

多了一双鞋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内，姜满绿不禁皱眉，是一双男人的鞋，此处正是酒店大堂的门口，前边就有站岗的保安，应该不会胆子这么大吧？

就在她疑虑时，那男人也蹲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

姜满绿愣住，缓缓抬起头。

在看清男人的面容时，姜满绿张开嘴，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人在极端意外还有激动的时候真的会失语。

男人下巴处卡着一只口罩，头发远比在视频里看得要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他伸出手，从姜满绿的手中夺过只剩半截的烟，咬在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