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风吹起许肆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有点冷了。

扣动打火机的手指松动，火苗跟着颤了颤，被风吹灭。

他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姜梨，甚至没有去疑问她为什么会和陆之洲在一起。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瘦了。

他想问问她，是又没好好吃饭吗？

可嘴唇张了张，没等发出音，姜梨就在他脸上淡淡略过，瞥开了视线。

许肆将她冷漠的眼神收入眼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打火机。

打火机的余热未褪，灼烧感刺痛了指腹，也将他彻底拉回清醒的现实。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关心她的资格。

“我靠！怎么是姜梨！他俩怎么认识的？”

方衡在他耳边惊呼，剩下说了什么，风太大听不到了。

僵硬的视线只能看见陆之洲拉起她的手，俯下身体，轻声问她走吗？

她仰起头朝他笑。

阳光下，她眼波清澈流转，笑容明媚，连带着本就漂亮的脸蛋也明艳起来。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陆之洲也笑了，笑声随风传到许肆这儿。

他心脏忍不住发颤，手指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攥得愈发紧了。

陆之洲回头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与姜梨并肩离开。

到最后，姜梨也没再分给许肆一个眼神。

他们走远了，许肆还站在原地，望着姜梨离开的方向，安静得一声不吭。

方衡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沉思了半天，忽然喊了出来：“我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按住许肆的肩膀，用力摇了摇。

“她不就是老陆出国前，我们在校门口撞见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嘛！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许肆瞳孔骤缩，所有的表情都冻在了脸上。

他过了两秒才转头看向方衡，嘴唇张了张，想问什么，嗓子却发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而脑海里，某些被他遗忘在角落的声音，开始浮出回荡。

“你还不知道吧，姜梨心里其实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听说还是我们学校的，这好事最近好像已经成了。”

“姜梨怎么没有男朋友，你忘了开学那天送她来的那个男生了？”

“你是说那个长得很像歌手段清野的帅哥？”

混沌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好像抓到了某种关键。

段清野。

许肆迅速掏出手机搜索段清野，因为慌乱，明明只有三个字，却打错了好几遍。

网速不好，网页打开得很缓慢，他的心也煎熬得像是受到凌迟。

随着段清野的照片出现，他眼眸里最后的一点光亮也破灭了。

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陆之洲也真的有几分像段清野。

许肆之前猜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那个长得很像段清野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低垂下眉眼，苦笑不止，像是无力接受这个残酷又好笑的现实。

旁边的方衡还在絮叨：“现在想想什么都通了，也难怪老陆听到姜梨被造黄/谣会那么激动。”

许肆愣住，大脑停滞了几秒，“你说什么？”

反应过来，他的心脏开始发颤，声音都抖不成句了。

“你说……谁被造黄/谣？”

“你也不知道？”方衡也有点惊讶，他一面用手机跳转校园论坛，一面抱怨：“怎么我们宿舍连一个上网冲浪的人都没有。”

他点开了那个帖子，递给许肆看，并贴心嘱咐：“就是这个帖子。不过评论区，你最好还是别看了。”

许肆没听他的劝，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他脑袋发胀，扶着墙，有点喘上不来气。

婊/子，荡/妇，二百块钱就能上的公交车，甚至还有更恶毒的评论。

那些污言秽语，那些肮脏的字眼，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心脏。

一想到姜梨要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舆论，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偏偏方衡没看懂他的脸色，还在一个劲儿火上浇油。

“也不知道是谁跟姜梨有过节，发这种恶毒的帖子造谣她，她可是一个女孩子。”

“那个顾鹏更恶心，当时在饭桌上竟然还说他要花二百块钱，也尝尝系花是什么样的滋味。我真艹了，也不怪老陆要打他了，我现在想想都有打他的冲动。”

“这些人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就怕有人会当着面这么跟姜梨说。”

字字句句像是带刺，一个劲儿往许肆心里钻。他捂着胸口，艰难的大口喘息着。

这个发帖人是谁，显而易见。

她发帖的原因是什么，许肆再清楚不过了，但他接受不了。

明明姜梨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的。

她高傲，美好。她就该像她的名字一样，可以永远挂在成绩单的榜首，被所有人仰望。

可现在就因为他愚蠢又自私的靠近，她要面对全世界的恶意。

意识到这一点，许肆胸口像是插进了把刀子，尖锐的疼痛袭来，他有些站不稳了。

方衡也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过来扶他：“肆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走，我领你去医务室。”

许肆推开他的手，扶墙踉跄着往前走。

只走了两步，眼前就天旋地转，整个人摔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手掌撑地，剧烈地颤抖着，抖得连石子都快握不住了。

自责、懊悔几乎要把他吞没。

方衡嘴里大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扶他，却被他反手攥住了袖子。

许肆伏在地上，脑袋垂得很低，“方衡。”

只一声，他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

“我该死……我真TM该死啊方衡……”

—

陆之洲没送姜梨回宿舍，而是就近找了个咖啡厅。

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论坛上帖子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姜梨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翻看菜单，没事人似的抬头问：“你想喝点什么？还是拿铁吗？”

陆之洲失去冷静，“你现在还有心情问我喝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姜梨按照他的口味跟服务员点单完，手撑着下巴看他：“那怎么办？我现在要哭给你看吗？”

她故意说着玩笑话来缓解气氛。

陆之洲却更生气了，口气也严肃起来。

“姜梨，你是觉得这件事很小吗？我是真的搞不懂，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的问我喝什么。”

不等姜梨回答，他拳头激动的锤在桌上。

“姜梨！如果我不是偶然间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到处理结束都不会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报喜不报忧的？”

陆之洲此刻心疼得快要疯了。

天知道他在顾鹏嘴里听见那种话的时候，他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如珠如玉养大的玫瑰，绝不允许别人如此践踏。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可怕的是：他不知道他去墨尔本这半年里，姜梨到底还隐瞒了多少像这样的事情。

周围的人被动静影响看过来。

姜梨顾不上他们的目光，看着陆之洲现在的模样，她很自责。

她之所以不告诉他，一是因为她也是刚知道，还没来得及。二就是怕他像现在这样，她不想让他跟着担心。

而且像这种事情，对于普通的女孩来说，可能是个毁天灭地的重大打击。

但对于她来说，像这种造谣的杀伤力，都比不上说她学术论文造假。

姜梨软下话来安抚：“你之前不是问我去哪了吗？我现在回答你，我刚从派出所回来。”

她握住陆之洲用力到发颤的拳头。

“所以你放心吧，警察很快就会帮我查到发帖那个人是谁。这么大范围的造谣，不是只道歉消除影响那么简单了。”

她话语停顿，扬唇微笑：“所以现在该担心的人不是我。”

陆之洲虽然听她这么有条不紊的说，但心里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正常女孩清誉受损，又面对这样的恶毒言论，哪怕不崩溃，至少也会哭一哭吧。

他突然感觉姜梨有点变了，好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遇到事，就会哭着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孩了。

现在的她好像有点依赖他，又没那么依赖他。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想说：那个爱哭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陆之洲再出口的话明显柔软了很多，但眉宇之间还是散不尽的忧愁。

“但是阿梨，你要知道，在真相出来之前，那些人还会在背后甚至当着你的面议论你，用那些肮脏的语言……”

想起顾鹏的话，他有点说不下去了，抬头看向姜梨。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别人怎么看你吗？”

服务员送来咖啡，姜梨微笑朝她道了声谢，转回头后才说：“我为什么要担心别人怎么看我，他们眼中的我又不是我。"

"而且就算我拼了命的解释又能怎么样，他们想看的到只是热闹，真相具体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她轻笑一声：“有什么真相能比一个女神堕落成荡/妇更吸引人的？”

陆之洲还是有些顾虑：“可是……”

姜梨再次按住他的手，话语坚定有力：“哥，我的清白不需要我们去浪费时间和口舌，自会有警察来帮我证明。”

她搅动咖啡，转头看向窗外，唇角上扬。

“我只是希望警察找上门的时候，那个发帖人也能像我现在一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