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再没去沈亦忱办公室门口瞎转悠,姜予没说错,沈亦忱经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他是不应该去给人家添乱。
这些天沈亦忱的确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去住院部巡房。
那挨千刀的林清不知道又被哪只妖精绊住了,也有一周没来过。
林朗闷得发慌,闷得发慌,打电话摇人来陪他。
打了三个电话,放下不到十分钟,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便出现在病房门口,是小东北,身边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兄弟,肤色比他白八度,两个人都穿着特警制服,腰配手枪,满脸严肃,黑白双煞似的。
“李嘉浩?”
林朗有点儿懵。
他只是说自己快要无聊死了,不是真的要死了,至于开火箭蹿过来救人吗?
“你这是……从哪飞过来的?”
小东北摘掉头盔,站到空调出风口底下揪着领子扇风:“哎妈呀,八月底了咋还这么热!真够受的!隔壁广场有明星搞活动,我俩晒一上午了,刚结束你就打电话,正好上你这吹会空调!”
他身后那位也跟着摘掉头盔,毒辣的紫外线在他脸上划分出两个区域,额头以上还是白的,脸却晒成了红色。
小东北一看就乐了:“咋的了兄弟,让人给煮啦?”
对方捅了他一拳:“食蕉啦你!”
一口广东话,和小东北的大碴子味一碰,有种强烈的反差萌。
林朗也乐了。
“这是林朗,咱总队长,”小东北来回比划了一下,“这是江乐,现在跟我俩搭档,大家就叫他广东仔,咋样,跟我搭吧?他原先在市局做文职的,刚调过来两天,你看这皮儿生的,还没晒熟呢。”
广东仔躲开小东北伸过来的大黑手,狠狠白了他一眼,转头向林朗敬礼:“林队。”
林朗回了个礼,两边算打过照面,闲聊了几句队里的近况,小东北顺手摸出香烟,正要抽出一支,被林朗一把夺了。
“病房里不能吸烟。”
“啊,对,那咱出去抽?”小东北说着站起来。
林朗也跟着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了:“不去。”
“咋的?”小东北诧异道,“你戒烟了?”
林朗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想来想去,没想到什么拒绝一起出去吸烟的理由,小东北一直看着他,他只好坦白:“医生不准我吸烟。”
“你能这么听话???”小东北眼睛瞪得更圆了,“那医僧得多吓人啊?”
林朗:“废话少说,凉快够了快点回队里把枪还了,明晚带兄弟们出来吃饭,欢迎江乐同志入队,我请客。”
“嘿嘿,好嘞!”
小东北拐着广东仔乐颠颠走了。
不一会儿,又打来电话:“我烟是不是掉你那了?”
林朗转头找了找,果然看到有半包烟落在沙发上:“对,在我这。”
小东北哎呀一声:“你要不抽给我留着,晚上找你取去。”
林朗啧了一声:“又月光了?”
电话那边小东北嘿嘿笑了两声。
“怎么,工资都给悠悠了?”林朗忍不住问。
小东北的女朋友周悠小他几岁,家境不大好,家里给出了学费,生活费都要她自己打工来赚。两人交往几年,小东北每个月不多的工资都攒着给了她零花,自己月月吃不饱,一米九二的个头瘦得像根电线杆,每逢月底,少不了跟着兄弟们蹭吃蹭喝蹭烟抽。
大家倒不觉得什么,谈恋爱男人多承担些是应该的,不过悠悠毕业一年多了,工作早已进入稳定期,小东北每个月那几千块还不如人家奖金多,还是这样月月掏空口袋,是有些说不过去。
难道周悠都不心疼自己男朋友吗?
小东北却说:“悠悠工作见客户需要体面些,攒了几个月钱买了个名牌包,剩下的寄回家了,下个月就好了,小丫头说要请客吃火锅呢,嘿,到时候朗哥你得来啊。”
林朗听了皱眉,但只是说:“好。”
挂断电话,林朗把那包烟丢进抽屉,发了会呆。
到底是太无聊了。
林朗又拉开抽屉,揣着那包烟去了那个弃置了很久的秘密基地。
时隔一月多头一回碰烟,说来没出息,点火时手指都兴奋得直哆嗦,连擦了好几下才把香烟点燃。
焦油滋啦啦地燃起来,林朗满足地深吸了一口,吐出,又吸了一口,然后含着烟雾,感受尼古丁在身体里缓慢扩散,带来久违的快意。
“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脑袋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训练有素的身体条件已经反射地做出反应。
林朗闪进上层楼道的角落里,心脏狂跳不止。
他一下子想起从前在警校和同学一起躲在厕所抽烟被教官抓到,被罚跑操场的惨痛经历,几个男生最后全都跑吐了,吐完了还被踹起来继续跑……都毕业多少年了,现在想起来还会引发生理性反胃。
林朗不由得皱眉,默默掐灭了手中烟。
楼下传来一阵说话声,是两个男人压低了嗓音在争执,林朗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具体内容听不清晰。
他并没有偷听八卦的闲心,感觉到楼下二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林朗蹑手蹑脚地向上一层摸去,打算悄悄从楼上天台逃出去,换一个楼梯溜掉,爬到楼顶,才发现通往天台的小门上了锁。
这下是彻底给堵在中间了。
林朗暗骂倒霉,只好又折返回去,楼下的声音听来有些奇怪,含含糊糊,窸窸窣窣。
他心中疑惑,于是贴着墙壁向下层探出眼睛,接着人就傻了。
7F的大字之下,一双白色的人影纠缠在一起,从身型和装束看来,似乎是两个……男医生?
而从动作和体位观察,好像是在……激吻?
林朗收回脑袋,眨了眨眼睛。
好家伙!光天化日!公共场所!基情四射?
他快速伸头又瞄了一眼。
嗯没看错。
啧啧啧啧……世风日下啊!
妈的算了!就等这对野鸳鸯完事儿了再走吧……
林朗默默摸出香烟,抽出一支重新叼进嘴里,漫不经心地摸索火机,忽然听见楼下一声压抑怒气的斥责:“郑森屿!请你自重!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那声音分明熟悉,林朗嘴里的烟都惊掉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扒着墙角再次向下层看去,楼下的两个人当下分立于楼道两侧,这次他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
真是沈医生?!
“嘶……沈亦忱你属兔的吗?急了还咬人啊……”
郑森屿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哧了一声,腆着脸皮嘻笑道:“你打算怎么对我不客气啊?再咬我一口?来吧,我可喜欢死了!”
“!!!”
卧了个槽?光天化日,调戏良家……!!这哪能忍!!!
林朗三步跃下十八阶楼梯,薅住那猥琐男的后领猛的一拽。
郑森屿原本奋力向前扑,冷不防给人向后一勒,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大叫一声,失去平衡,幸亏两只手死命扒住了扶手才不至于滚下楼梯。
“我操!谁啊!”
郑森屿将将站稳,看清楚背后偷袭自己的家伙身着一套条纹病服,居然是住院的患者,居然比自己长得帅,居然还在用一种非常不屑的眼神无声地嘲讽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上前指着林朗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操你丫哪儿冒出来的?有毛病吧?别人两口子调情关你丫屁事?你他妈的狗拿……”
林朗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冷笑着回怼:“闭上你的耗子嘴,谁和你是两口子?”
“我操!你小子住这家医院的是吧,竟胆敢和老子叫板!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
林朗笑出了声:“你几年级?”
郑森屿噎住,半天没接上话,憋红了老脸,转头去拉沈亦忱:“沈主任,咱别理他,走,先跟我回科里。”
林朗一把钳住他的小臂,盯着他,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沈亦忱站在林朗身后,自然看不见他眼底迅速凝结的寒霜,郑森屿却看得真真切切。
胡混社会多年的经验立即让他明白:这家伙不能惹。
识时务者为俊杰,郑森屿学术平平,人情世故方面却是老专家了。
只见他一瞬间就端正了态度,冷静地说:“行!那你先松开我!”
林朗松开手。
郑森屿甩了甩胳膊,看了林朗一眼,一句废话没有,转身乖乖下了楼。
楼下的消防门被“嘎”的一声打开了。
接着传来一声大叫:“给老子等着!”
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消防门被重重摔上,郑森屿溜掉了。
林朗哧了一声:“白痴。”
沈亦忱却笑不出来。
海王郑公子早有声明在外,无论他盯上什么人,不弄到手绝对不会罢休。
况且他是汵大一院一把手郑院长家的独子,这层关系绕不开躲不掉,同在院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后恐怕少不了麻烦。
怎么会被这样的花花公子惦记上的……平时还是该好好戴着婚戒才是。
沈亦忱轻轻叹了口气。
林朗想要宽慰他几句,然而一眼望见沈亦忱唇上一抹扎眼的红色,心里忽的一缩。
“你受伤了?”
他伸出手,又半空中及时刹住,最后尴尬地划了个弧。
“那个……嘴唇上。”
沈亦忱抹抹嘴唇,低头看了一眼,指尖染红。
双颊忽的一下子烧得滚烫,顾不上找纸巾,随手用指背擦掉了。
“这不是我的血。” 沈亦忱抬起头,窘迫地笑了一下。
林朗又指了指他的领口:“还有……扣子。”
沈亦忱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领口的纽扣崩掉了一颗,衬衫少一颗扣子本不代表什么,问题是那颗纽扣并没有完全脱落,缝纫线过于结实了,那颗扣子就那样尴尬地挂着,一看就让人想入非非。
要不是因为这个,林朗也不会多此一言。
气氛尴尬到了顶点,沈亦忱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林朗直辣辣目光的注视下,他整理衣衫的动作更加慌乱,看不见也理不平,干脆用力扯,指尖勒得充血,那颗该死的纽扣还是不依不饶地赖着,故意要他难堪似的。
林朗都看不下去了。
“我来帮你,别动。”
“不用,我……”
沈亦忱来不及阻止,林朗已经低头凑到他颈边,牙齿轻轻一咬,线便断了,然后他耐心地将剩余的线头一点点扯干净。
或许是太近了,两种温度的气息对流酿成了积雨,空气暧昧,潮热的水汽在不断蒸腾。
沈亦忱就那么定在原地,不敢呼吸也不敢动,直到林朗向他递来那颗闯祸的纽扣:“喏。”
“谢……谢谢……”
沈亦忱接过,将它迅速揣进口袋里。
“我们走吧,”林朗拉开消防门,回头冲沈亦忱一笑,“这里有点热。”
沈亦忱点头。
他也觉得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