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回:“誉王一直跪在殿上没说话,直到林公说完这些话,他才开口言明是自己糊涂了,发了昏,甘愿受罚。”
“然后呢?”
“陛下命他亲自上门给林姑娘认错,禁足三月,杖责二十,他也都认下了。”
陈氏点了点头,“还算有担当。”
俞晚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想想,林公那性子若是不依不饶起来,说不准真能把他的腿打残打废。
萱王也很清楚,出征在即,若是在此刻伤了功臣的心,对平乱一点好处也没有。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想来朝堂上那些个精光老道的臣子,也该知道风该往哪里倒。
何况那人还是林原崇,连先帝都拿他没办法。
前世他也经常不按常理,扮过马匪水匪,截杀过贪官污吏。
事后被人发现,也是一幅‘反正人我已经杀了,你们爱咋地咋地吧’再不然就是‘证据查或不查的,我粗人一个,不懂规矩流程,下次注意。’
可下次就能注意了吗?
当然不会,再有这种事,他还是会说:“我老了,一看书就头晕眼花,脑子也不太好使,劳烦大人您再跟我讲一遍吧。”
气的那些上奏的官员指着他鼻子状告,“他这就是存心的陛下,存心消遣咱们,蔑视盛国律法啊陛下!”
齐景宥头疼,但也无可奈何。
林原崇回到府中,换下了官服,套上了盔甲。
高氏给他理着衣领,“解决了?”
“这要是不办的利索漂亮,我都不去打仗了,就在这儿耗,什么时候给说法我再去。”
高氏打了他一下,“国之大事,不可懈怠。”
“是是是,该打嘴,誉王殿下这一两日估计要来府中赔罪,劳烦夫人看顾着点,别让……”
他指了指里头,高氏心领神会,“知道,不过你也太不放心你女儿了,汐儿是骄纵了些,也不至于给亲王难堪,况且昨夜回来,我瞧她脸色有点不太对劲。”
林公一紧:“怎么了?是不是还委屈着呢?”
高氏努了努嘴,示意让他亲眼去看看。
里间的林迎汐其实什么也没做,虽是在擦剑,但魂不守舍的,连人进了房间都没发觉。
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老爹腆着笑的脸。
她一打,“干嘛?”
“爹这不是快走了么,来瞧瞧你。”
林迎汐哦了一声,浑不在意。
“你就不问问誉王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林迎汐无心道:“你都把盔甲穿身上了,要是没解决你敢走?”
林原崇颇觉有理,“那是,要不说还得是我闺女呢,那你怎么还是不高兴?怕以后找不到婆家?”
毕竟牵扯到女子清白,小女儿家的心思也不难猜。
可林迎汐说:“我怕什么,做错事的是他,我是懊悔。”
“懊悔?”
想起昨晚的事,她就愤慨不平,一掌拍上了桌,“我当时真应该拿剑跟他对砍。”
在廊下喝茶,听到这话的林原崇差点没喷出来,“那现在就不是登门道歉那么简单了,伤了亲王,你爹能有多少功名爵位给你担着,把这一家子都给你赔进去得了。”
“难道就让我这么受气?要不是俞家那二小姐反应快,这会儿女儿的名声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了。”
“爹爹知道,爹爹明白。”
不过还有一点让林原崇十分疑惑,如今再听自家闺女亲口说来,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我记得俞家那二小姐,生性怯懦,居然敢对抗亲王砍来的刀……”
他回味了一下,“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倒是叫人让人意外了,这样的人啊,心思深沉,不可深交。露出手段来,才叫你措手不及呢。”
林迎汐满不在乎,“是吗,可我觉得挺好,我若是生了她那样一张脸,做坏事起来才更方便呢。”
“你想做什么坏事?不是,你的脸又怎么了?”
林原崇抚了一下胡须,“你爹爹我这张脸也是风韵犹存的吧。”
林迎汐说:“你不懂。”
“谁说爹爹不懂。”
林原崇也不甘示弱,自家女儿的心思要是瞧不出来,那就瞎了这些年的战场历练,“咱们那位二殿下,是个直率的人物。”
林迎汐本就没打算瞒着,听他抖露也没太大反应,一副‘知道就知道了,我管你,反正我喜欢就行’。
林原崇就直说了,“齐景宥,胸无大志,手脚也不利索,至于文章作词,那更是无一可取之处,还偏偏是个皇家子弟,宫廷争斗,皇权是非,就他这样的,能斗得过谁?”
林迎汐坐了起来,“那不是还有我呢吗。”
林原崇指着她手里的东西,“你打算用这个?皇庭是用刀剑说话的地儿?那我看我还是先收拾收拾,准备和全家升天吧。”
“……”
“皇子亲王与权臣联姻,本就是大忌,你们无心无意,就怕别的人不会放任这个机会,虽然你爹我这把老骨头尚且能帮你们明哲保身,安稳一生,可问题是,满京都都知道他钟意的是俞家二小姐,你嫁过去,即便是个正妃那也膈应,流言蜚语,如何幸福?”
提起俞晚落,林迎汐又想起昨夜那一幕,心情有些异样,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林原崇语重心长,“京都里的人,没一个好相与的,还是待我去军营给你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
林迎汐无言可对,可心里仍旧不大顺气,身子一歪,“军营里的人我都看够了,没意思。”
林原崇无语。
转眼就是六月。
太子读书,陛下发旨,从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中招选了一些年纪相仿,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入宫伴读。
另外,齐景宥封了衡王,齐元庆是福王,又将平襄王世子和怀宁王一起召进了宫。
一时间,泰华殿几乎是人满为患。
齐景宥本就不喜读书,学业上也多有懈怠,陛下见他三天两头往外跑,便属意俞太后将俞晚落一起接进宫,名义上是陪伴和静公主。
俞太后知道皇帝的担忧,她又早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所以时常叫俞晚落警醒二殿下认真读书,莫要贪玩。
上一世俞晚落什么都听俞太后的,也怕齐景宥被皇帝训斥苛责。
所以经常苦口婆心,齐景宥若是拿出什么借口由头出去玩耍,她就要掉几颗眼泪下来,惹得齐景宥只能哄着应着,故而也安生了不少时日,功课学业虽马马虎虎,但也能应付的过去。
可今世,她说:“他是二殿下,是皇子,我怕说的多了,他会厌烦。”
她委屈的低下头,看起来真诚的无助极了。
俞太后也深知这种事不好逼得太紧,索性这日子还长,让她慢慢拿当起来就行了。
话里话外仍是叫她提点齐景宥。
可俞晚落的心境已不同往日,她觉得,齐景宥若是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他本就不喜什么拘束,当初是因为大权旁落,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维护江山社稷,盛国基业,坐上皇位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他也是被人推着,算计着,走了一生。
临到了,一句‘去父留子’草草结束了他的一生。
可若没有当初俞太后的纵横谋划,以太子齐景忱的才能,他或许可以在兄长的庇护下,平安安稳的渡过一生。
她和齐景宥这颗棋子就无法被俞太后所利用驱使,日后也不会成为刺向齐元旭的一把利刃。
自上次闹鬼的事情传开后,沉浮宫被封了。
俞晚落也去太后的暗格里看过,并未发现什么密信,准备再找时间夜探一下。
至于皇极观那边,都是俞太后的人,自己贸然过去,恐会引起她的注意,看来得从宫里找一个帮手。
“真的,我还问了在宫里当差的堂哥,确实是有好几个人看到了,那白影拖曳着一头长发,游荡过的地方还有血呢。”
禁军校尉妹妹叶岚,生性胆大又贪玩,喜欢猎奇新鲜的事物,喜欢看戏和听话本,偏爱那种诡异离奇的江湖传说。
一听到这种事,眉眼里掩饰不住的振奋和激动。
她是激动了,难为几个秀女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抱团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叶姑娘快别说了。”
她啧啧:“这天底下哪有鬼啊,都是装神弄鬼,上次我弟弟在林场看到一个白色的纸鸢迎风飘扬,也是这样的,肯定是看错了。”
“对对。”
几个秀女缓和了一口气,但叶岚这么说,是为了接下来这句话,“宫里有这些传闻,实属不该,咱们应该为陛下皇后娘娘分忧,要不,咱们去抓鬼吧?”
“啊?”
“这,这不好吧。”
“上次誉王殿下都没抓到,咱们还是算了吧。”
“那我们更应该去抓啊,抓到了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那咱们就去抓啊,抓到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叶岚对自己的本事有种盲目的自信。
但不怕,的确是真的。
“万一真是鬼呢?”
“那就打啊,揍它啊!一个活人还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不行准备些黑狗血,桃木剑,什么八卦盘可劲的往上招呼。”
“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上哪儿抓去?”
“不是说它在沉浮宫附近游荡吗,咱们就去守株待兔。”
其中一个秀女小声的提醒她们,“沉浮宫是罪妃生前的住所,德妃就是在那里自缢的。”
“瞧瞧给你们吓的,出息,宫里每年又不是没死过人,陛下还是天子呢,不也死了,都是肉体凡胎,死了都一样,也没见传出什么天子的传闻来啊,都怕女鬼,男鬼就不怕了?”
这大胆的话也只有叶岚敢说出来了。
但不怕,的确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