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言情

繁体版 简体版
九五言情 > 飞蛾遇上一场大火 > 第39章 我的萤火虫永远发光

第39章 我的萤火虫永远发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飞机落地,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陈姨慌张地跟在后面问他,“天呐,你打完电话就回来了?这才十几个小时?怎么这么着急?”

他不做声,因为头乱得要发麻,来不及停留一刻,冲到楼梯上向上爬,手抖着拧开她房间的门。

“家里没啥人……”陈姨在后面追着说,想要拦着他。

林煜冷笑着,不在,手机不在,背包不在,人也不在。

他气得快控制不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后,背靠在门上,眼神淡淡,“陈姨,她是怎么回去的?你现在不用瞒我,我知道她让你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林煜的声音明明很克制冷静,但陈姨还是吓懵了,她看着他平和的表情下时刻都会失去理性进而发疯的样子,开始惴惴不安,后悔自己的隐瞒。

“万一很危险呢?她自己一个人回去,才十八岁不到,现在那里下着大暴雨,万一沿途有……我没有在夸大其词……”

陈姨瞪大了眼睛,嗫嚅出声,“怎么还下雨啊,我不知道会下大雨的啊……”

“她坐的是火车。”

“火车?”他气的不敢相信,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

她坐着火车来,再坐着火车走?

“好。”他站直,平静地点头,从陈姨面前离开。

“对了”,林煜又折返,“陈姨,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妈,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林煜一刻没停,偏远的山城没有直达的交通工具,他在最近城市的飞机场落地,然后开着车导航往那座偏僻交通不发达的小城跑。

一直在拨打的电话,记不清是多少遍之后,终于接通了。

“喂……”

林煜绷紧了神经,握紧方向盘的手背发麻,挤出了几个简单的字,“发地址发我。”

“你的地址,现在的定位,快点。”

“我在家。”

“周萤,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他喊她的名字,充满了警戒的意味。

手机另一方并不说话,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只剩下两人起伏的呼吸声,彼此对峙。

“快点,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一个定位在聊天界面里弹出来,距离林煜的位置还有接近两百公里,他匆匆扫了一眼。

“我很快就到。”

“嗯……”周萤回应。

这声回应,短促而又沉闷的,隐约含着水声,像是从声带里拼命挤出来的,又像是勉强压抑住要崩溃掉的情绪。

“周萤,发生什么了。”他的心猛然落下一格,这个时候生气愤怒全然消失了,她自作主张和离家出走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哭了,她含着哭腔委屈又可怜。

耳边嗡嗡的,眼前浑噩一片,像是冒起了火烧后的薄烟,他并不知道周萤发生了什么。

“林煜,你知道嘛,我这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雨,过了好长时间也不停。”那种夹杂着哭腔,又拼命隐忍的抽噎声更明显了。

“我知道那边在下雨。”他的声音放轻了。

即使是在国外,他也不间断地在搜索引擎中留下了许许多多次痕迹,他当然知道在下雨。

“雨很快就会停,我一会儿就赶来了”。

“雨不会停了。”她自顾自地说着,像做梦时无意间的呓语,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永远都不会”。

“怎么了,你说”,他平常最讨厌泛滥的同情,此刻心却不可避免陷落。

“赵叔已经不在了,我回来得毫无意义。”

哀伤又绝望的话轻飘飘地降下,如同垂落的叶子一样飘零在流动的水滩里,旋即被冲走。

枝叶被树根抛弃了,变孤独、变干枯、变丑陋、变得无人在意,周萤无助地想。

林煜终于知道她不停重复的下雨是什么意思了,他说,“没事,周萤,等着我,我带你回家。”

他这句话传过来后,她按断了电话,压抑和隐忍许久的情绪一刻爆发,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抽噎发抖。

雨下得那么急促,堆积起来的雨水漫过了小腿,冰凉刺骨,又湿冷狼狈,周萤不管不顾地蹲着地上,脚抽筋后,直接任由自己坐在地上大哭,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哭到喉咙发不出声,心痛得要四分五裂,变作一个狰狞的疯子。

她的牙开始发抖,抱肩抚慰自己。

周萤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比的人,她自认为已经足够冷漠自私,可以屏蔽掉干扰的杂音只为现实地达到目的。

父母去世时,被唯一的亲人丢弃时,她都麻木冷静地像不是这些苦难的亲历者,她曾经还后怕自己面对木棺时的无泪可流,空荡荡冰冷的心旁观着一切,原来她并不是真的不伤心,也不是真的不在乎。

当初被抽走的哀伤如今洪水一般席卷漫延,迟来的痛感一分不少地归还,在她确认对她好的人都已经离开时,糜烂发作,凿深入骨。

好吧,她还是想念家乡的,思念爸妈的,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行走游荡。

滂沱大雨中,等待许久,周萤的瞳仁里出现了一个此刻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明明远在国外,她以为他只在开玩笑,她也没有把刚刚的话当回事。

“我要知道你真的回来,我就不会发地址了,你以为你是谁,我用着你管?”

周萤痛苦地蜷缩着,她的心明明很痛很痛,嘴巴却说着最难听的话,试图把人逼走,但愿他从来都不会看见她这样落魄的样子。

“你还是这么落魄啊,一如既往。”

林煜撑着一把伞,穿着深蓝色的夹克,像是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似的,一如既往,坚定地一步一步。

他朝她走过来的样子一下子有点让她崩溃,明明他说的话很不中听,带着惯有的嘲讽,周萤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我没让你来救我。”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咬着牙冲他说。

“确实很不好找,所以是我自讨苦吃”,他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林煜居高临下,盯着狼狈可怜的周萤,一瞬间想起曾经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晚上,她也是蹲在地上大哭,和现在无差,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想,她的每一个动作,发怒的眼睛,被气疯而紧咬住的嘴唇,从他面前冲走扫过的风,他都还清楚记得。

林煜站在那里叹气,他停下来了,不远处在雨水里蜷缩的人,有一刻他都不忍心去看,视线短暂的挪开后猛呼了一口气。

他可以冷漠又无关痛痒地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咎由自取,讲她这个年纪跑出来不分轻重,责怪她鲁莽轻率又自以为是,质问她为什么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雨水下的大,打在他的眼睛里很疼,他难以靠近。

去他妈的,该死的,他想骂人,用力踢了一脚旁边的废弃的栏子。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曾经拥有暴脾气、玩物丧志的那一类人,不爽到想把这里的一切都砸了,他活在纸醉金迷,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的世界,但命运的绳子总是缠绕着他,牵引着他,要让他遇见一个苦苦挣扎的可怜蛋,亲眼见证她的痛苦。

他从来没有袖手旁观的权利。

林煜走过去,一条腿曲着跪下来,膝盖陷在泥水中,把她脸上凌乱的头发夹在耳后。

“没有见到吗?”他抓住周萤的一只胳膊,手握得很紧,伸手把她额间的乱发塞在而后,看清她脸上苍白的脆弱。

周萤摇摇头,嘴唇很苍白,瞳孔无神,“赵叔两个周前就不在了,没有人跟我说,我好傻,我是个神经病,我不该抛下一切这么冲动,不计代价地回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想好了自己不计后果的冲动可能带来什么,异常激动地计划好一切,渴望再见到他一面,就在已经幻想好见面的欣喜场景,自以为可以不顾所有做一次勇敢的萤火虫时,这一切幻想都被砸碎了,变得毫无意义。

“有意义。”

林煜把她深深的抱在怀里,用力的要揉在身体里,把脸放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她熟悉的呼吸,一只手从她的后背攀上去扶住她的脖子,让她离自己更近更近。

他的心狂跳着,嘴唇贴住她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着她脏兮兮淋水的衣服,周萤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火热的、有力的身体拥抱着她,他用没有一丝缝隙的、深深的拥抱来温暖发抖又孤独的自己。

从来没有一次,他同自己这么近,他已经越界,越出了普通关系的距离。

他是远方的高处的,为她而来,格格不入的,向她跑来,跪在泥潭里。

她痛恨林煜会来,痛恨他每一次在她淋雨时给自己送伞,她又不渴求逃离那些避无可避的大雨,她就自生自灭好了,她的人生本就是一路失格又脱轨的。

可是,她刚刚只是在言不由衷,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想说,谢谢你。

周萤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眼泪漫延整片脸颊,她感受着两颗发烫蓬勃的心跳紧紧缠绕。

我真讨厌你,我曾经害怕你,可我爱上了你,我现在才发现。

苏紫珊曾经在和她吵架时,眼红嘴毒,指着她又喊又骂,“你就是自私,伪装得自己毫无察觉,自欺欺人和刻意回避你是数一数二”,原来她说的一字不差。

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塞住了自己的耳朵,为那些控制不住的心跳动声找遍了无根据的借口,总避而不谈、总言不由衷,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到的,她只是害怕。

周萤淋了一场大雨,毫不意外地发烧,躺在当地的诊所里。梦里是浓浓呛人的黑雾,迷障混沌一片,她挣扎着醒来,害怕永远孤苦地呆在漆黑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周萤还没有醒来,他盯着她手腕处的佛珠很久很久,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无措不安,然后站起来,轻轻地关上房门。

六点多钟的早上,空气中还带着化不开的白雾,甚至天际还是苍茫的,他问了当地的寺院,独自一个人走进偏远清冷的寺院。

已经有些人在此处点香念经了,林煜点燃一根香柱,微微低下头。

他今天才懂为什么有人如此信仰虔诚,为何有人在蒲团前长跪不起,为何有人总久久低诵。

香烟和早起的雾弥漫着整座寺院,林煜看到一个院中盛满了点燃的莲花灯。

风烟弥漫中,万火交错,溅起漂溢的火花互相缠绕依附。

“这里可以为人点灯吗?”他问。

林煜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他用点燃的香柱为灯芯引火,看那一束因他亮起的火花融入其中。

佛灯下,白纸前,他写了一行小字。

惟愿灯火不灭,火烛不息,保你一生顺遂平安。

他的萤火虫永远不会晦暗,永远都会如愿地熠熠发亮。

而有些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在一座不出名的山上,一个冷清的寺院,有人为她亲自点了一盏佛灯,佛灯下的字也不可知晓。

信,念,他曾经一贯都不信,不为自己的求拜也常常难解,走下寺院的台阶时,有些声音真正响亮起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因为爱,所以可以为虚无缥缈的事情祈求,抓住那也许并不存在的希望。

睁开眼睛,白色的床单,浅蓝色的窗帘,透明的吊瓶,手上的针管,酒精消毒的味道。

朝旁边看去,雾散了,一阵清明,林煜坐右边,认真凝视着她,身上带着玻璃打进来的光,忽远忽近,影影绰绰,抓不住又想让心之向往。

耀眼的光束打进来,猝不及防穿透进她荒芜的眼睛里,雨停了。

“林煜,林煜,我醒了。”她喊他的名字,有些急切。

“嗯?”林煜用手背贴着周萤放在病床上的手,两人共享着一样的体温。

周萤朝他笑了笑,不知怎么的,这束光那样触手可及,真实又温暖地洒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于是她突然很想向面前的这个人剖出一部分自己,真实的自己,“我突然想起来,以前你第一次看见我哭的时候,那天赵叔留给我的纸条被我弄没了,我把和这儿的唯一联系都扯断了,所以才那样狼狈。”

她以前从不说这些,她不想让别人可怜自己,而且自揭伤疤、坦露痛处是一件挺无趣又冒险的事。

但总有些时候浑身竖起的刺会会慢慢收敛,坚硬设立的防备也会一点点春雨润无声似的悄然卸下。

“周萤,雨也许一直在下,但你要学会避雨,要记得打伞。”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