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便接过碗,将苦药慢饮而尽。
瞧着空碗,不由得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感来。
真但愿自己的发病,只在一时,被明珠伤的急火攻心而已,日后不会再有,也不会再犯。
“我倒在藏书楼里之后,怎么样了?”
问罢,容若就细听起袖云的话来,想知道明珠是什么反应。
原来,在那一日:
容若昏死过去好一阵子后,才被人发现。
一来是藏书楼本就建在安静之处,下人们来往的少,不敢随便打扰里面的阅读向学之人;二来是明珠气呼呼地走出来以后,对管家吩咐了一句话:“叫人不必去管长公子!本官就留着他在藏书楼里思过。等他自己想明白了,再主动来找本官不迟。”
所以,容若失去意识之前,只剩下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阿玛,您真就一点都看不出我的心颤和绞痛吗?
——合眼之后,一切都归于黑暗的时候,那种空寂感胜过了痛感,此后我便是一切都不知。
后来,揆叙和揆方不见长兄回来检查箭术,就去了藏书楼找长兄。
推开门,他俩才惊讶地发现,长兄不好了!
唤了好一阵子名字都没把长兄唤醒,他俩马上去找了额娘。
觉罗氏闻讯大惊,责备了明珠几句之后,就立刻带着人去往藏书楼。
明珠则是对着管家怒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最好的郎中请到府上来,容若有什么事,本官就责了你这耽误的功夫!”
“额娘挂虑,阿玛叫了郎中来之后呢?”
容若边问、边合上了手头的一本《诗经》。
唯留下几张依旧是空白的稿纸,不想在《渌水亭杂识》的样章中,对“乐理常识”着一墨。
——这,算是对阿玛的抵抗吗?
——分明是细小而无奈,却又逃不了避不开,好或者不好,妥或者不妥,全在一念之间,无须一丝弦上音。
袖云晓得容若只想听跟明珠相关的话,就如实道:
“老爷没有来瞧公子,夫人倒是日夜守着公子。袖云问过管家,说是郎中仔细向老爷回了话,老爷对公子的情况询问的详实。管家还说,老爷心中,对自己把朝中党争之事发泄在公子身上之错举,已有悔意。”
“袖云,你去给阿玛回话,就说:该吃的药公子都吃了,该看的书公子都看了,该收的心公子也收了。一切都过去了,公子希望父子关系回到从前。”
“可要袖云想法子引老爷来探望公子?”
“不必了。”容若品味着一份盼想却不强求的心情,“父子各忙各的好,我备考顺天府乡试,阿玛走他的斗索之路,都忙起来就不会再生什么矛盾了。”
“这些日子,膳食都是由小厨房送到公子房间的,今晚公子可要去厅里跟老爷一同用晚膳?”
“好。我记得阿玛喜欢吃什么,叫厨房把烧鹿筋、荷包里脊、笋丝扣肉煲、百合枸杞炒玉芹、带鱼落苏、葵花籽芝麻焖饭、清炖鸡汤,都准备好。”
“公子自己呢?”
“我跟阿玛吃一样的,自己注意着量,不要紧。”
袖云出去后,容若来到窗户边。
一只新置的玻璃鱼缸里养着数条小金鱼,他微笑着用指尖去触碰玻璃鱼缸的壁沿,收下了一份“秋考,鱼跃龙门”的好祝福。
【注1】
出自纳兰性德《填词》。
被称为“冬郎”的韩偓,一生遭际极为坎坷,而他的忠君爱国可与三闾大夫屈原相媲美。醒醉:公子表达“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