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悲剧并非都由一连串惨烈的事故开启,至少在风见这里,那一系列的好消息才是整幕大戏的开端。
风见升职后没没到一年就赶上了选举年,公安上面紧张的不行,这种特殊时期既是风险也是机会。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一定是新上来的人背锅,但如果没出问题,大家就都有奖励。
风见几人的零组警视厅分组小群里,大家都纷纷给他送上祝福。这让平时一直不在焦点位的风见着实有些汗流浃背,尤其是看到石川半开玩笑地问下回出去是不是得让他们几个给风见倒酒的时候更是如此。
风见自然知道这也是朋友们让他别太紧张的意思,但不妨碍他有种想要捂脸挠头的冲动。在深吸一口气并用手朝脸扇扇风后,他冷静了下来,放下手机开始处理今天的公文。
托上午这帮人打岔的福,他这一天的工作都相当顺利,甚至午饭时还抢到了限定的菜品。而这样的喜事还没有结束,待午休要结束之前,他的手机“叮”地一声,跳出一条短信:
「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我现在是真的辞职了。」署名“伊织无我”。
风见愣了一下,上一次他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警校的毕业典礼上,那个卷发青年拍着自己后背半笑着问这么容易被情绪左右,以后怎么办呢?
自从意识到这位同期选择了一条艰难且沉重的道路后,风见便用沉默保护这位为数不多的朋友。只要不想他人提起,那么不常出现的人就总有一天会被遗忘。遗忘也正是他们这些局外人对卧底最好的保护。
而现在,这个沉寂了多年的名字再次浮上水面。一阵狂喜席卷了风见的内心,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憋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做出了胜利的姿势,而后缩回电脑椅上转了一圈。
冷静下来后,风见后知后觉地想到,卧底结束的话是不需要辞职的,如果辞职的话,莫非……
「你还好吗?受伤了?」
这回对方回得很快:「好的差不多了。」
有了降谷零的前车之鉴,风见眯起眼睛,怀疑对方报喜不报忧的可能性。可对方既然不说,那肯定遇到了什么不想说的情况。再加上风见不负责伊织的任务,他也很难去调阅对方的文件。
「真的没关系吗?」
「你还是那么爱操心啊……没事的,但暂时做不了公安而已。」
这么操心是因为什么啊,怎么这帮人一个两个都没有自觉……这样想着,风见叹了口气,磨蹭了一会回复:「遇到事情要和我说啊。」
这回对面就只回了一个表示“OK”的表情后,便再也没有回音了。等了一会没有动静的风见决定放下手机,在上司向自己发火之前把报告交上去。
不着急,他还有时间可以去回味这些喜悦。
风见最终在正常下班时间前的一个小时把报告提交上去,他扯开领带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排班能让他赶上超市的便当打折仙人贴打折纸,终于有办法囤点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便当了。
和降谷零约好的定期联络在月末,现在还算是月初,除非有紧急事件不然还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看起来今天不仅能吃好,还能早点睡。这样想着,他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翌日,一脸神清气爽的风见被两个从未见过的公安拦在自己办公室的外面。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这两人,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结果被二人客气地要求进办公室再说。
风见眉头紧皱,他没有见过这两个人,警视厅公安一般也不会这样。他把公文包换了个手,借着机会要掏出手机。然而对方动作更快、眼睛更尖,在风见把公文包抬起的那一刻,其中一人就移到他的身后挡住了其他人视线,而另一个则上去按住他的手。
风见试图挣脱,但对方手劲很大。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他只得示意自己放弃后,任命般进办公室等待处理。
等三人都进门后,其中一位反手锁上办公室,另一位站到风见面前低声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风见一脸警惕地反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他想了好半天,最近除了发展了新的协助人以及做了一些安保任务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安排。如果有什么案子还没结束,那大概就是某个在野党人的失踪案,警视厅这边查了好久无果。只是这个案子已经被其他调查组要走了,风见他对于事件后续都是听说,没有实际参与。
二人听了风见的回答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确认了什么。不等风见再问什么,两位公安就“客气”地要求风见和他们走一趟,并贴心地嘱咐他不要太大声,影响他人工作。
可惜这并不能安抚到风见,他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一轮的可能性: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伊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难道伊织没法归队有什么别的问题?还是说其实是降谷先生那边的事情?
风见没能得到任何答案,在被一前一后夹着走去停车场后,他便被戴上了眼罩。整个车程无人讲话,也没法判断所在方位。待被人拽出车子撤下眼罩后,风见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公安的地下设施。
这类地下设施不止一处,用途也很多。就目前情况来看,他被带来的地方有一列小房间,目测是用来短暂扣押犯人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的风见皱起眉头,他向来是抓捕别人的那方,自己又没犯错,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等一下会给你发生活用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待事情查明自然会放你离开。」语毕,二人对他行了个礼便关上门退出房间。没一会儿,有人进来放了一床被子和一份便当,但依旧无视了风见的问话。
不清楚缘由的情况下,风见没有选择攻击,他不是降谷零,没有把握能突破这种地方,也没必要。
他检查了一下房间,天花板上明面上有一个摄像头,从习惯上来说应该至少还藏着两个以保证录像全方位覆盖。门锁是复合式,基础的撬锁能力是打不开这类锁的。家具很少,基本是监狱单人间配置,一个人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风见挠了挠头,手机这类电子设备也被收走,口袋都被摸了个遍。除了一套换洗衣服,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了半天,最后他认命地拿起筷子,打开桌上的便当吃了起来。
他会被关多久?降谷先生的联络怎么办?这到底关不关伊织的事?他们都还好吗?工作怎么办?
风见脑子里的疑问排队转着圈,可每天除了定时送来的便当和解闷用的读物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单人间的隔音效果也意外的好,除了送东西时打开的小门,他几乎被切断了一切和外面的来往。
也正是通过那扇送东西的小门,风见注意到被关进来的不止他一个人。但开关小门的时间太短,他无法送出消息,只能放弃这条路。
在不知道第多少天后,他再次被人蒙上眼睛带离房间。这次通过细微的声音,风见感知到了其他人的存在。一行人都被塞进同一个大房间后褪下眼罩,前面的人细心地等众人的眼睛稍微适应以后才把灯打开。
看清周围人后,风见倒吸了一口冷气。村上一脸黑气坐在前面一排右手的位置,木村坐在他的旁边绞着手指。石川和风见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他们中间的也是“零”的一员,虽然都是警视厅的,但私下关系不太熟。
「现在可以给我们解释了吗?」村上强压着怒火问道。
「稍安勿躁。」主持人点点头,示意其他人等待投影仪启动。
被堵回来的村上窝火地坐在原地,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前方。但很快他就无法维持自己的表情了,随着主持人打出的一张张幻灯片,屏幕上拼出了近期一系列乱子和直接指向降谷零卧底的组织的线索。
比村上表情更为难看的是风见,后者已经要按耐不住想起身理论的冲动了,只是风见身后的公安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没法动弹。
「你是想说明降谷先生是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吗!?」比风见更早爆发的是木村,他一脸愤怒地质问道。
「我想在木村警官质疑这个以前,何不先看看周围?」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是很能理解主持人的话有何深意。风见看了一圈,屋子里有大概六位“零组”的成员,还基本都是警视厅的……嗯?
石川和木村猛地回头,石川也严肃地点点头。
没错,在场所有的“零组”成员,都是警视厅所属或者出身于警视厅的公安。
见大家逐渐理解了现状,主持人满意地拍拍手让众人回神:「既然大家明白了,那么我们继续。」
他挥挥手切换了屏幕:「首先我需要向大家通报一个信息……近期,有一位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潜入搜查官,在其卧底期间身份暴露而死。」
风见心头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主持人的眼睛扫过了在座的所有人后,一字一顿地说:「该搜查官潜入的组织,与‘零组’支援对象的目标一致……」
「该搜查官的名字,叫做诸伏景光。」
风见感觉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他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刚刚进小组的时候,在每一个忐忑不安的深夜,与一位温和的凤眼青年一同补习和进食。他记得他们交换过的炸鸡饭团、软嫩多汁的汉堡肉便当和难得被偷渡进来还冒着热气的关东煮盒子……
那温和里带点俏皮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他说:“前辈,明天应该有限定酱汁的汉堡肉便当哦”
“今天买咖啡似乎多掉下来一罐,给前辈一罐。”
“前辈很厉害啊,文件整理的好细致。”
……
“不好意思前辈,现在的工作或许不太适合我,我决定辞职了。本来答应好要给前辈提供便当情报的,抱歉。”
记忆中的青年面露抱歉的表情,双手合十半开玩笑地像自己求一个原谅。尽管不曾发生过这一幕,但风见就是固执地认为对方当时一定是这样的表情。
可这个青年已经不在了,永远地消失在了黑暗里,他的事迹将被人掩盖,他的名字将被人抹去。
屋内在听到名字的那一刻就乱成一锅粥,在场的各位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对降谷零人际关系的整理与修改,自然记得诸伏景光这个名字,更知道此人对于降谷零的重要性。
「等会他也是卧底?同一个组织?!」石川震惊到忘记控制音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你是怀疑我们有人是内鬼吗?!」
「那降谷先生现在……」
木村话音未落就被连续几下重重地拍桌声打断了,主持人淡定地拿回主动权:「所以在得到更多信息之前,就只能让大家先在这里委屈一下。不过现在情报已经到位,证明各位没有问题……但事关潜入搜查官身边的人,相关情报操作还需要各位的配合。」
说完,主持人便离开,而旁边维持秩序的公安则给他们套上眼罩带离房间。再能看到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警视厅的停车场。
愤怒归愤怒,风见更希望得知降谷零的情况。他本来想给对方发个消息,但猛然想起诸伏与对方的关系,以那个组织的警惕性来说,降谷一定会在这个情况下被连坐怀疑。如果此时贸然联系,或许还会帮倒忙。
风见死死抓住手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咬紧牙关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前来交报告的下属看见几天没见的小领导一脸阴郁,颇有些不安地劝风见别太紧张,选举期确实有点乱套。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泄露自己思绪的风见满口答应,假装是最近过于紧张,赶紧把小年轻糊弄了过去。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公文都有被好好的整理在一边,紧急的部分也都处理过了。风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今天得知了那位不辞而别的后辈其实是去做了卧底,卧底的目标好巧不巧和他上司的一样,而就在近期,这位后辈的身份暴露却没能逃过追杀。
诸伏景光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因此负责过降谷人际情报处理又同样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他们被单独隔离出来,等着降谷在组织的嫌疑消退以后提供诸伏暴露的最新情报,比对时间点过后才给他们洗脱嫌疑。
风见不想对这个事情有过多评价,尽管他完全能理解为了降谷的安全而把他们全部隔离的做法,但他也无法掩饰得知真相后的酸涩。
他打开电脑,不在的这几天,邮箱里被各种工作邮件塞满了。风见一封封点下去,把需要他紧急处理的东西挑出来,不着急的往后推,直到他看见来自降谷零伪装邮箱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