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稳稳停在农家乐外,江攸这才开始叫邓嘉景。
肩膀好像被人拍了拍,邓嘉景费力地睁开双眼。
“醒了啊,”江攸将车门解锁,“雨停了。”
邓嘉景扭头看向窗外,雨后天晴。
早在三天前,邓嘉景就订好了位置,在上车之前也和老板发过消息。他摸出手机一看,还好老板回了。
邓嘉景还没完全摸清楚江攸的饮食习惯,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江攸不爱吃辣。
所以他自认为贴心地点了一份酸菜鱼。
这家店是之前和许楠一家人吃饭时加入美食清单的,味道出奇的不错。
“下车。”江攸解开安全带,见邓嘉景抱着手机没动作,想要帮他,手伸出去,却又顿在空中。
直到邓嘉景疑惑地扭头看他,他才无事发生的笑笑,“走吧。”
邓嘉景收起手机,跟着下车,两人走在一起,他挑着合适的话说,“这家鱼好吃,我点的酸菜口味。”
“嗯,你上车的时候就说过。”江攸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能让你一直念念不忘。”
邓嘉景被这个笑容晃了眼,怔了一瞬。
农家乐在郊区,乡村庭院风格,竹门大开着,两边分别摆着一盆发财树。进去后便能看见左右两边的包厢,用木栅栏分隔开。
江攸跟在邓嘉景身后向前厅走去,还没踏上门槛就有人迎了上来。
“来了啊。”一名穿着短衫的微胖男人冲他们笑着。
邓嘉景点点头,指着男人身后,“我们坐后边。”
“哎,好,跟我来。”
天花板上的灯像个光溜溜的脑袋顶着草帽,江攸微微抬头看着。
低头下来时,恰好与邓嘉景转身望他的眼眸相对,他笑了笑。然后邓嘉景说了句什么后就立马扭头。
也没听清是说的什么。
“嗯?”江攸下意识问道,但邓嘉景已经往前走了两步,想抬手碰碰他,又作罢。
走过前台,后面又是一番天地。
不同于前厅的刻板,后厅的绿化做的很好,石子路两边都是溪绿的草坪,雨后青草的芬香扑鼻而来。
再往前走几步就出现了几座凉亭,里面摆着桌椅和屏风,对面就是一片小湖,湖中立着一块假山,附近游着几只小鸭。
他们的目的地是其中之一的凉亭,坐下后,清风拂面而来,带起湖中阵阵涟漪。
“好舒服。”江攸忍不住感叹。
邓嘉景拿过桌上的菜单递给江攸,“江医生你看看还点什么菜,鱼要现杀所以我提前发的消息。”
接过菜单,江攸扫了一眼,这家店整体消费不算很高,他放心了一点,作出纠结的样子,“还是你来点吧,我没来过,不知道哪些好吃。”说完又把菜单推回去,眼睛弯下来,“希望你点的菜能让我大饱口福。”
江攸口味清淡,只要不是重油重辣的都无所谓,只是不太清楚邓嘉景口味,不知道该点什么好,不如让邓嘉景自己来。
邓嘉景本身对吃饭没什么追求,听到江攸的话,瞬间挑剔起来,他盯着菜单。
两个人吃饭至少要三菜一汤,有了酸菜鱼了,再点什么呢?
酸菜鱼算汤吗?算了,不算。
酸菜鱼就是酸菜鱼。
将目光锁定在招牌菜,邓嘉景又纠结上了,怎么看起来都是不辣不好吃的那种?
“我都可以吃的,按你口味就行。”江攸仿佛能猜出邓嘉景心中所想,放缓声音说。
邓嘉景表情却严肃起来,“怎么能按我口味,请客应该照顾的是你口味。”说完他又有些沮丧起来,“可我完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江攸被他表情逗得笑出声,“别那么固执啊,我不挑食的,少油就行。”
如果非要说照顾口味的话,他们家在饭桌上口味都清淡,邓嘉景那天吃得应该不是很舒服,还有过敏的花生。
忽然,眉头被人轻轻一抚,“小小年纪,没事少皱眉头。”
邓嘉景轻轻叹了口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扭头向随之而来的服务员求助,“你好,可以推荐点菜吗?”
最终,服务员的帮助下,邓嘉景成功点上三菜一汤,大功告成。
在上碗筷时也为他们准备了一壶苦荞茶,苦荞沉底,茶水麦黄。
将被塑料包裹的餐具撕开,倒入高温的茶水摇晃,再倒入不用的杯中,邓嘉景行云流水。
最后十分自然地把烫洗过的碗筷推到江攸那边。
手放到江攸面前还未拆封的餐具时,邓嘉景略略抬头,面含笑意的江攸正勾着嘴角看他,十分礼貌,“谢谢。”
“…没事儿,”恼羞的情绪瞬间占据上风,邓嘉景拿过餐具低着头继续那一套清洗流程。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关系啊就让人家用你的碗。
邓嘉景你糊涂,你糊涂!
此时此刻,表情严肃的邓嘉景在心中疯狂吐槽自己。
“你和小源还真是朋友。”江攸似笑非笑地说。
“嗯?”邓嘉景弯着腰将用过的茶水倒在地面上。
江攸撑着下巴注视着邓嘉景的动作,“小源每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也会像你这样,他是跟老妈学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邓嘉景忽然想起前几天吃饭时江妈妈说的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脸颊又有些烧起来了。
简直莫名其妙。
菜的分量适中,两人就着生活琐碎的趣事也聊了很久。
“江医生,你为什么没谈恋爱啊?”问出来后,邓嘉景在心里舒了口气。
憋了快一顿饭,眼看两人都快吃完了,他才攒起劲儿问出口。
江攸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半天才咳嗽了一声,目光温柔,“你知道么,前段时间小源刚问了和你差不多的问题。”
邓嘉景压下心中的颓丧,眼神暗了暗,微微抬眸,“是么?”
“嗯。”江攸抽了一张手边的纸,“他问我什么时候带个嫂子给他。”
然后呢?
然后你怎么说的呢?
邓嘉景想问,但又怕自己太过于明显,他的心思本来就不纯,不得见天日。
“然后我跟他说,我现在的日子挺好,如果谈恋爱的话,还需要和恋人磨合,会有点麻烦。”江攸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想我可能是个怕麻烦的人?”
邓嘉景低下头,手中的筷子不停摆弄碗里的米粒,轻轻“哦”了一声。
他不由得有些沮丧,如果江医生是个怕麻烦的人,那自从他们认识后,对江医生来说他好像就是个麻烦。
先是生病,又是喝醉,现在又是强迫他来吃饭。
确实挺麻烦的。
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跟着许楠一起照顾他,晚上开车去接他,明明不情愿还是会答应吃饭。
脑子里的想法仿佛被切割成两半。
一边说着,你就是个麻烦啊,你看才认识多久你给人家添多少麻烦了?一边又在说,就算你是麻烦他不也没有拒绝吗?你再死皮赖脸一点就能追上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一字一句,仿佛重重的承诺敲击邓嘉景的脑海。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所以你不要多想。
他的头还是低着,发现自己右手正扣住手腕,指尖贴在皮肤上,已经有了四道小红印。
“是被蚊子咬了么?一直挠。”江攸抓住邓嘉景的一只手,有力地在虎口处按揉。
暖意从虎口处传向指尖。
这时,邓嘉景才微微抬头,发现江攸并没有看他,他欲盖弥彰地又挠挠刚才那处,点头,“嗯,有点痒。”
他的手被江攸抓着,他的心也被牵着,有些痛,但他没缩手,扬起脸问,“这里是有个穴位是吗?”
“是啊,聪明。”江攸松开手,“没事可以多按按。”
邓嘉景把自己的手重新搭上去,虎口处和其他皮肤的温度显然不同,在发烫,“按了能缓解被蚊子咬的痛吗?”
“说不定呢,反正没坏处。”江攸笑着应他。
邓嘉景无条件信任江攸说的话。
傍晚的风不算很凉,饭后他们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
邓嘉景像是恢复了活力,一路上叨叨个不停。他背对着江攸,指着路旁开着的花扭头问,“江医生,这时什么花来着?好眼熟。”
“木槿花。”江攸走到他身后,能嗅到缕缕淡雅的芬芳,他伸手触碰了那朵花的花瓣,“花、根、叶都可入药,清热利湿,凉血解毒。”他顿了顿,无奈一笑,“说多了。”
“路边竟然就有这么厉害的花?”邓嘉景言语惊叹,“看来,不想当药材的花不是好的观赏性植物。”
江攸被他逗得笑出声,“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聊。”
要是以前的话,邓嘉景是会觉得无聊的。
毕竟他看许楠的课本就像看天书,眼睛疼。什么别名功效使用禁忌,每样都有一大堆。当时的邓嘉景,也就对草药图感兴趣了。
但听江攸讲这些,他竟不会觉得枯燥。
“怎么会。”邓嘉景立马否认,“好歹身边有学中医的朋友。”
把许楠拉出来当一下挡箭牌,没问题的。
村里凉快,而当夜幕降临,凉爽对邓嘉景来说就变成了折磨。
冷的要命。
他们一直往山上走,没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还是江攸指着被矮山遮挡住的夕阳,说该下山了,邓嘉景才停下脚步。
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呢?
明明才散一会儿步,明明才说了几句话。
刺骨的冷意让邓嘉景打了个哆嗦。
最近热,所以他出门穿短袖完全没问题。像公司里开了空调的,他也有带外套到工位上,但现在也太冷了些。
“我们走快点吧。”江攸看向落后一步的邓嘉景。
天边只剩一丝白,路旁的灯并不显眼,好在他们已经在山底。
“好。”邓嘉景应声,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攸。
忽然,江攸放慢了脚步,“你是不是有点夜盲?”
邓嘉景愣住,然后很快接受了这个新人设,“嗯,是有点。”
一只手朝邓嘉景伸出,“要不要牵着?”
所有思绪都被抛之脑后,邓嘉景脑中再想不下其他东西。
“要。”他小心抓住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