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旺季,街道上人不算少。
步行街两旁是各式的店铺,而宽敞的中部被小贩占领。街头是一块待装修的建筑,但不影响夜晚的繁闹。
“下来,我去那边停车。”江攸在街对面停下,前面人流量大,孩子也多,不方便骑车,“在这儿等我一下。”
邓嘉景乖乖松开手,脚落地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胃,摸上相机包。在他下来后,江攸也推着车到边上停下。
邓嘉景四处打量,这应该是镇上的繁华地带了,热闹得很。打开相机包,举起相机,调好参数,按下定格键。
身边一阵轻微的风动,邓嘉景并没有在意,可心跳却莫名加速。
直到相机里出现了一张特写笑容。
他手指一颤。
是江攸。
而扰乱他心跳节奏的罪魁祸首自如地说着话,“山上有个古镇,等我忙完了带你去采风。”
山上风景很好,是很多人想象中的田园生活的样子。
邓嘉景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放下相机。刚才走神,没将人拍下来,他有些懊恼。
听了江攸的话,邓嘉景觉得自己又行了,将相机收回包里,“好。”
江攸见他动作,“不拍了么?”
“不拍啦,人好多。”邓嘉景解释道。人多时候拿着相机拍感觉怪怪的。有些人可能不介意,还兴致勃勃地冲镜头比耶,而有些恨不得离八百米远。
再加上邓嘉景有些怕周围视线集中在他身上,这可跟在班上汇报作业不一样。
而且,他最想拍的镜头已经错过了。
这会儿阳光并不强烈,远方矮山上飘荡着浅红霞光,是他们来时的路。
“江医生你看,”两人还站在原地,邓嘉景用胳膊碰了碰江攸,指着天边,“那边有晚霞。”
江攸垂眸一笑,“是。”
一阵风吹过,撩起青年额前的碎发,他就那样微微仰头注视着身侧的人,入了迷。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青年微微仰头看他。
江攸笑着摇头,“没,刚愣了一下。”他迈着步子向前,“街尾有一家面馆很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邓嘉景欣然答应。
他们来的是一家野生菌面馆,店铺面积不算很大,摆了七八张桌子。
墙上贴的菜单也和别的面馆相差无几,不过多了个招牌——野生菌面。
江攸端着两碗汤,一碗放到邓嘉景面前,“这家菌汤鲜,喝下去胃会好很多。”
这时邓嘉景是真的愣住了。吐过后他的胃是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表现出来吧。
“谢谢。”汤还冒着热气,邓嘉景弯下腰,凑到碗沿抿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发觉自己这个动作不太好,直起身的瞬间抬眼观察了一眼江攸。
对方正笑着看他的一举一动。
“……”邓嘉景指了指汤,“有点烫。”
“嗯。”江攸说,“那等它凉一点再喝。”
菌汤确实鲜美,和江攸说的一样。
“江医生,”邓嘉景叫他,“你之前也来这家吃过吗?”
江攸大学在这个省读的,学校位于省会中心,经济还算发达,学校活动也多,经常会有研学。
每个暑假他都参加了,义诊、社会体验、药园学习。
安阳镇风景是不错,可他每次来时心里只有百药园的植物,吃住都在药园里。这家店也是之前他爸来谈药材供应时,顺手把他拉出来吃的。
在某种意义上,江攸也算得上是个不爱出门的人了。
“嗯,之前和我爸一起来过。”江攸从竹筒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拆开一双放到邓嘉景碗上,“好几年了,当时就觉得挺好吃的。”
邓嘉景掰开筷子,握在手中搅着碗里的汤,挑出一条颜色淡黄,可能是菌子的东西,很自然地开口问,“这是菌子吗?”
俨然把江攸当做百科全书。
“鸡枞。”江攸喝了口汤,“营养价值很高,还可以用药。”
邓嘉景用话表示了自己的惊讶,“那这顿岂不是很补?”
“……”吃碗面好像也补不到哪儿去,江攸沉默了一下,决定不打击邓嘉景,“应该还是有点的。”
面很快被端上来。
丝丝缕缕的面条上铺着一层各色的菌子,颜色不一,品种不一。
面条口感细嫩爽滑,配上泡菜,又烫又辣,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邓嘉景觉得,这个面比自己做的清汤面好吃十倍。
温热的菌汤将他的胃部熨烫的舒服,他摸了摸肚子,只有吃得很惬意时才会这样。
坐在位置上休息了一会儿,江攸才开口,“去江边走走?”
邓嘉景点头。
安阳镇傍河而建,连接江河的是一座座桥,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座吊桥。
之前看的攻略里有,邓嘉景记这些很容易。
因为吊桥上的装饰灯用手机拍下来很像一轮轮弯月,所以当地人也叫它月亮桥。
邓嘉景准备去找老板付款,却被告知他们这桌已经付过了。
“江医生你干嘛啊。”邓嘉景语气带着小小不满。他不愿意当白吃白喝的人。
“你干嘛啊?”江攸模仿着他的语调,轻拍对方的肩膀一起出门,语气不自觉就带上了哄,“张扬报销,你别急。”
“喔。”邓嘉景瞬间老实了,之前好像是提过会报销什么来着,但他走神了没仔细听。
出了步行街的范围,人流量稍微少了些。
路上的景观做的很好,邓嘉景忍不住感叹,“我们好像公费旅游啊。”是真心实地的感慨,也是不经意的试探。
这座城镇的节奏很慢,每个人都好像很悠闲,没有烦恼。
“是。”江攸微微颔首,“明天你可以打车去古镇逛一圈,或是等我这两天忙完了带你去。”
邓嘉景想了想,自己可以先去,毕竟有任务在身。
“我明天先去吧,过两天忙完再去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带路了。”邓嘉景拿出相机对着月亮桥拍了几张,又很快将相机放回包里。
万一在桥上掉下去了,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旁边是个假山公园,在山壁上嵌了灯,桥下的江水湍急,水波阵阵,蝉鸣不止,风拂来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
两人惬意地望桥上走,江攸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邓嘉景,“不恐高吧?”
没提前知道邓嘉景晕车,让对方坐了小长途,难受了大半天。
到现在还愧疚着。
“不恐高。”邓嘉景情不自禁嘴角勾起,“谢谢江医生关心。”
不管怎样,这些关心做不得假。
吊桥左右被中间的镂空部分分开,左边的中间也是半臂宽的镂空。
上桥后,江攸挪开些身位,站在最左边,和邓嘉景隔开。他若不经意地提问:“你平时不上课的时候会做什么?”
邓嘉景大脑像宕机了一样,又止不住多想。
这是什么意思?想了解我吗?
那包装一下自己没什么问题吧?
“捣鼓捣鼓游戏,画画图…”邓嘉景每说一个就会用另一只手按下一根手指,“有时候会打游戏。”
打游戏只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件事,完全没有经常玩!
“没了。”邓嘉景点点头,反问道,“江医生你呢?”感觉江攸是那种没事会看看书健健身的类型。
“我偶尔也会打打游戏放松。”江攸看向侧边的江水,“但不太擅长画画。”
晚风吹过两人鬓角,一朵蒲公英贴到邓嘉景的鼻子上,邓嘉景手疾眼快朝自己鼻子抓了几下,还是免不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揉鼻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捏住小小的蒲公英种子,献宝似地举到江攸面前,“江医生你看!”
“嗯?蒲公英。”
“嗯。”邓嘉景放慢步子,轻轻松开指尖,微微前倾,对着指腹的蒲公英吹了一口气。那抹小小白色从他指尖溜走,顺着风落到江攸背上,贴了一下后又随风远去。
江攸默默注视着邓嘉景的一举一动。
对上江攸的目光,邓嘉景嘿嘿一笑,“以前奶奶和我说,蒲公英的自由的,它愿意停留在你身边被你捕捉就是愿意给你分享它自由的好运。”
邓嘉景说得起劲,神情却愈发温柔怀念,“而蒲公英再次飞走,是为了把好运传递给下一个人。”末了,又叹气道,“现在想想以前真好哄。”
他为了抓飘散在空中的蒲公英费了不少劲儿,甚至错过了回家吃饭的时间。
小时候总觉得蒲公英很难抓,够不着,风一吹就飘远。
现在嘛。
他望向远去的蒲公英,小声嘀咕,“也没有那么难嘛。”
他们走到桥中央,江攸顺着邓嘉景刚才的视线偏头望去,“所以,你把好运传递给我了,是吗?”
邓嘉景搂了搂相机包,才将注意力转到江攸身上,哈哈一笑,“对啊,奶奶和我说了传递好运后,每次我们散步时我抓住就会往奶奶那边吹一吹。”
“这叫好运不吹外人身。”他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
江攸冷不丁发了问,“那现在呢?现在还好哄吗?”
邓嘉景在脑子反复琢磨这两个问句,轻松随意地回答了江攸的疑问,“现在也还好吧,也没有什么需要哄的地方。”
也可能是因为,愿意哄他的人不在了,所以他也不需要被人哄了。
月亮像蒙了层薄纱,隐约露出姣好的月色,既不惹人注目,也不张扬。
假山上的凉亭里有两抹身影,其中一个望着天说,“今天有月亮,看来不会下雨了。”
另一个将自己的目光从潺潺江水中挪开,与他一同抬头,轻声应着,“嗯。”
入夜后江边的风带着凉意,不经意间的触碰,好似谁也没在意。
“回去吗?”江攸问。
邓嘉景慢慢低下头,轻轻扭扭脖子,表情狰狞,“嘶,好痛。”
然后,脖颈处覆上一只温热的手,他忍着痛扭头,眸里映着灯光,对着江攸开玩笑:“江医生,是要抹脖子杀人灭口么?”
“是啊。”江攸说,手上的力度却把控的合适,一下下揉着邓嘉景的脖子,“跟小孩儿似的。”
邓嘉景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