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药园大门,邓嘉景停到门卫室门口,看到了前天他和江攸一起打过招呼的李叔。
他上前敲了敲门,“李叔。”
“哎!”李叔闻声扭头,抓起桌上的一串钥匙递给他,“小江和我说了,拿去用吧。”
邓嘉景两步走进去,笑着接过钥匙,“谢谢李叔。”
“他们在木园那儿,你找得到路吧?”李叔又问。
他挠了挠脸,朝木园的方向看去,“应该没问题。”
这时李叔起身,站到门口,给他指了路,“食堂你找得到吧?到了食堂往右走,会有几条藤蔓走廊,就是藤园,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木园了。”
“也很好找,哪里有大树往哪儿走,实在不行就看指示标。”李叔像教小孩儿认路一样,说的通俗易懂。
邓嘉景道谢后便骑着车去找江攸。
骑车掠过大片花丛到了食堂,往右拐,挑了最好看的一条紫藤廊骑进去。
进入藤廊后,他骑的很慢。
烂漫夺目的紫藤,花期在四五月,但一些生长健壮的紫藤在七八月会二次开花,这也是江攸昨天给他讲的。
江攸说他运气很好,因为往年都只开一次花。
他却想分摊好运,想对江攸,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来这里,遇不到二次开花的藤萝,更不会看到课本里写的紫藤萝瀑布。
藤蔓攀附在廊间支架上,一簇一簇紫花垂在枝条上,像古装的垂下的袖子,填满空隙,花香芬芳。
一阵风起,花与藤蔓随风而起,晃晃悠悠,自在自得。
昨天来时,他跟着江攸以及游学队伍,一路跟着听各种植物的药用价值,听他讲有趣的古事。
不同于他们两人出行,江医生的服务对象是除了他以外的学生。
邓嘉景时而站在人群中,时而站在角落,和游学的学生一起注视着江攸。他的视线热烈而隐秘,大胆用双眸描摹江攸的身影。
邓嘉景想,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哪哪儿都合他的心意。
过了藤廊,他在木园门口看见了车,将摩托停在大巴旁边,又前行了好久才看见队伍。
正在整队休息。
每个学生都像来春游一样背着个书包,这时正蹲在路边给自己灌水。
他一眼就看见了江攸。
江攸今天穿的一件绿色短袖衬衫,外面还套着药园的红色工作马甲。红配绿堪称死亡,但在江攸身上只是将那张脸衬得更醒目。
木园的路很宽,树都在两旁,隔着些距离,他朝江攸挥挥手,然后走过去。
他的身高在一众中学生中本就比较亮眼,这时候不能跑,跑的话就格外显眼。
只能慢慢踱到江攸附近。
江攸身边有好几个学生,讨论着两旁的树木生长了多少年,今年会不会开花。
来的时候邓嘉景看了一眼,两旁的是桂树。桂花很香,也很容易开花。
邓嘉景磨磨蹭蹭走到江攸身后,刚准备蹲下当蘑菇,手上就被塞了一瓶矿泉水和纸巾,“喝点水,擦一擦汗。”
他愣了一瞬。
江攸并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而是继续听学生讲话。让邓嘉景感觉,他们认识了很久,彼此之间很熟悉。
就像忙着记重要笔记怕他低血糖还能抽空给他一颗糖的许楠,也像正在敲代码的赵承瑞听见黎肖咳嗽会下意识给对方顺背。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邓嘉景摸了摸脑门,发现确实是有汗,在看见队伍前,他是跑过来的。
他用纸巾揩去脑门的薄汗,将纸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拧开瓶盖。
“江医生,还继续休息吗?”工作人员来问,因为刚才江医生说再休息十分钟。
江攸侧身找寻邓嘉景的身影,垂眸时却发现对方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已经喝完小半瓶水,蹲在地上看手机。
“去整队吧,麻烦你了。”江攸说。接着往后走了两步停在邓嘉景面前,弯下腰。
四周都是成荫的树木,邓嘉景没注意朝他靠近的人,正在和许楠聊天。
[伏天]:我完了,我真陷进去了。昨天没告诉你,有个占卜很准的大师跟我说我的正缘和我差六岁。而且还说,我和我喜欢的人是一对良缘。
许楠秒回:你不是早陷进去了吗?
[伏天]:不一样的许楠,这次真的不一样。
那边好像在思考怎么措词,聊天框上隔一秒就会显示正在输入中。
等了接近一分钟,他才收到许楠的回复:……
“邓嘉景。”脑袋上方响起声音,邓嘉景抬头先看见马甲胸袋上挂着的小蜜蜂,视线再往上一点才是江攸的半张脸
那红色的马甲还是亮了一把他的眼。
邓嘉景张嘴答应,“啊,我在,准备走了?”
“嗯,”江攸点点头,见他不动,伸出自己的手,问,“脚麻了?”
没有,邓嘉景在心里回答。手却十分自觉地抓住江攸,“谢谢江医生。”
“估计还要一小时,要不要一起?”江攸邀请他。
木园里不让进车辆,进来只能步行。
刚到木园的时候就收到了邓嘉景的消息,估摸着对方玩完过来他这边恰好收工,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样子。
邓嘉景出现时他就注意到了,一个小点慢慢变大,直到他能分辨出衣物的颜色后,小白点的速度就慢了不少。
他们的队伍走走停停一个小时也不过两公里,邓嘉景却很快到了。
不难想到邓嘉景是跑来的,肯定很累。
所以,他分神让来问要不要继续前行的工作人员多给他一瓶水,说再休息十分钟,顺带摸了摸包里的纸巾。
没擅自将瓶盖拧开,怕邓嘉景觉得他喝过。
接着便是邓嘉景慢吞吞走到他身边,额头布着薄汗,他理所当然地将水和纸递给对方。
如果不是有人在问他问题,他甚至想亲手为他揩去额头的汗。
这种莫名的冲动,他还不是很理解。
“要。”邓嘉景很快答应,在地面上跺了跺脚缓解腿麻感,“我跟在队伍后面。”
腿脚的麻感有所缓解,邓嘉景准备往队伍末端走,走前他还冲江攸挥了挥手,“我后面去啦江医生。”
江攸抬起的手顿住,想要说的话变为一个“好”字。他其实想说,你要不就跟在我旁边,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但于理不合。
邓嘉景未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很快走到最后一个学生后面,点开手机。
[许楠]:哪不一样了?
[许楠]:还有那个占卜,差六岁和正缘,我看到就想翻白眼,不是对这个占卜,是对你。
[许楠]: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装不懂,懂了你又不做。哦,完全陷进去了,所以呢?要追吗?
邓嘉景看完消息,一直扬起的嘴角僵住了。
[伏天]:许楠,你嘴好毒啊。
队伍前行了十几米后许楠的消息才回过来。
[许楠]:1
邓嘉景:……
有点不服气。
邓嘉景问:你在干什么?
许楠回他:在家睡大觉。
[伏天]:那你接电话。
江攸在队伍的最前方开着小蜜蜂和对内成员互动讲解,邓嘉景放慢了步子与队伍隔着些距离。
拨通许楠的手机。
通话提示音只响了一下许楠就接了,开口便是问他为什么不打微信语音。
“因为这儿信号不是特别好,我怕卡顿。”邓嘉景解释,他朝前方看一眼江攸,心虚地摸摸鼻子,和许楠说,“我讲完事情就挂。”
“行吧,说,今天是什么事?”许楠问。
在能看见江攸的情况下,邓嘉景有些难以启齿,有种当着人家面说坏话的感觉。
邓嘉景放低声音,嘴和手机麦克风贴的很近,“我的工作任务快完成了,今天没有事情做,所以我来找江医生了。”
“嗯嗯,然后呢?”
“然后路上有点热,我出了点汗,但因为比较凉快,我也没有注意到。但是——”邓嘉景顿了顿,给后面的话足够的分量。
“但是?”
“但是江医生注意到了,我本来不想引起他的注意的,只想离他近一点,但我走到他身后时,他就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递给我一瓶水和纸巾。”邓嘉景说得自己有些飘飘然,“然后就蹲在他附近给你发消息了。”
他等待着许楠回话,但没听见除江攸和树叶的别的声音。
换句话说,许楠沉默了。
“许楠你快说话。”邓嘉景催促着手机那头的人。
许楠叹了口气,“你想我说什么?江医生人是挺好的,但我要知道你是个恋爱脑我当时就该按住我莫名其妙的嘴,不让它嘴贱给你拉郎配。”
“你火气好大啊许楠。”
“我大姨父来了!”许楠忿忿道。
邓嘉景也不急,反而更耐心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许楠的火也莫名其妙。
许楠不说话,他就等着。
“邓子,”许楠再开口时有些哽咽,“我昨晚被拒绝了。”
邓嘉景惊讶万分,“嗯?被拒绝?你跟谁表白了?”
许楠吞吞吐吐的:“祝涵。”
“……”邓嘉景风中凌乱,似乎没听懂,“啊?”
这才加上几天。
怎么就水灵灵表白了?
表白就算了,结果还这么算了。
许楠没谈过恋爱,并且好几年没有过喜欢的人了,这被拒绝了,得多难受。
“唉。”
许楠的叹气声让邓嘉景清醒了不少,他忽然想起许楠是个脑补型人才,“怎么回事?”
“我们最近都在聊天,昨天她问我喜不喜欢听音乐。”许楠抽抽鼻子,“我说喜欢听摇滚,她又问我喜不喜欢钢琴,我说不喜欢。”
祝涵是音乐专业,学的就是钢琴。
邓嘉景无语凝噎,“然后呢?”
“然后她说’哦,我就是学钢琴的’,接着又说自己要睡觉了。”
邓嘉景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也不算拒绝吧?”
“怎么不算啊!”许楠嚎起来,“从昨天说了晚安后到现在她都没回我!”说完又呜呜了几声,“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哦。”邓嘉景开起玩笑,“所以就冲我这个好脾气又有求于你的可怜人发气咯?”
“我——”没有。
未开口的话被打断。
邓嘉景说,“哎呀我不听,我的心好痛。”
“…回来请你吃饭。”许楠笑了一下,“算了,你继续讲你的事吧。”
“我不讲了。”
“为什么?”
“因为你刚骂我。”
许楠莫名其妙:“我骂你什么了?”
邓嘉景很快接道:“你骂我恋爱脑。”
“我只是…”许楠艰难开口,“觉得你很可爱…”
“嗯…就像…”
邓嘉景:…可爱个鬼。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邓嘉景岔开话题,“你也别烦了,人家祝涵现在正在培训,说不定今天忙着呢,这才一个早上,你过会儿给她再发消息试试。”
“邓子,你哄人技术一如既往的差。”
“嗯嗯,我也觉得。”邓嘉景好言提醒,“祝涵是学钢琴的。”
两人各自沉默了几十秒,许楠又问:“所以你要不要追?”
“追。”邓嘉景说得斩钉截铁,“但,在他没有明确说自己喜欢同性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去表白的。”
听筒忽然传出两秒很大的噪音,邓嘉景将手机拿远了些,猜测是许楠在深呼吸。
“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会跟另一个人说自己是同性恋啊!?”许楠怒吼。
邓嘉景眨了眨眼,视线又回到正前方,眼里泛着笑意:“说不定我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