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嘉景并不如表面那样轻松，相反，脑子里一抽一抽的。两件事，一是江攸喜欢男的，二是告诉了江攸自己喜欢男的。
现下的场景十分有九分尴尬，还有一分强撑。
说完这句话后他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闷声扒着碗里的饭。
心里有鬼，所以也不敢去看江攸的眼睛，和对方对视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一边给自己打分，一边想着自己的表白大计，强制自己忽略对面存在感很强的家伙。
邓嘉景咽下嘴里的菜，抬起眼，对上江攸的视线，抿了抿嘴唇，“江医生，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
“不算有事儿。”是江妈在问今天的饭局，江攸给汇报了几句，他将手机放到一旁，手肘支着桌，双手交叠，“等你吃完我还有点儿事想和你聊聊。”
几周前，江攸突然被叫回家，回家后他看到父母坐在沙发盯着茶几上的小白板没说话。小白板在茶几上并没有被很会的放置，因为它本来不该出现在这儿。
他不知道父母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正常，至少沙发上的两位看着挺平静，在他进门时还说了一句“回来了”。
他们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像问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攸想了想，说了个大概时间，“九月吧。”
他看见江妈深吸了口气，江爸握住江妈的一只手揉捏，问：“有喜欢的人了？”
“嗯。”江攸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露出了回家后的第一个笑，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柔情。
想到邓嘉景他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刚意识到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居然喜欢了一名男性。”
“关于这件事，我做过验证，这个人能给我提供的情绪价值是别人无可比拟的，我就只是看着他，竟然就觉得心情愉悦，想要一直在他身边。”
“有点肉麻了。”江攸自嘲般笑笑，转而敛起笑容，神情是不同于往日的认真，“爸，妈，我的人生是由你们决定让我自己规划的，之前你们催着我找对象，我无动于衷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
他顿了顿，“但既然我遇到了喜欢的，那是不是该让我去努力争取争取呢？”
江攸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之前也没有对别人有过出现在邓嘉景身上的喜欢。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只要邓嘉景也喜欢他，那他们就是合理的。
江爸和江妈捕捉到的信息各不相同。
一个想着之前和朋友的约定，一个想着当事人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会变了？”江妈问。
江攸浑身僵了一瞬，他很快发现，江妈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被江爸握住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掐掐手心，稳住心神，“妈，一个人的性取向可能随着时间和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但我之前从没喜欢过谁，所以我不确定我一开始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哪来的变不变之说呢？”
最终把江源叫回家也是因为这是一场家庭会议。
得亏江源的助攻，江妈才暂时放弃了继续帮他物色新对象，但还是不死心的让他和那位女士一起相处相处。
“你也说了，性取向是流动了，”江妈说，“人家很中意你，所以这顿饭你必须吃，之后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江攸无奈地叫了一声：“妈。”
“叫奶都没用。”江妈偏过脑袋不看他，“时间我到时候告诉你，地点你定，现在你麻溜滚远，我看着你就头疼。”
江攸起身欲辩解两句，瞅到他爸的神色，闭上了正要张开的嘴，片刻后，他恭恭敬敬的：“万美女，那我走了，闹您费心了。”
来得最迟的江源没听到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了解到他哥有喜欢的人了，他妈还要让他哥去相亲。
这哪儿行呀，当初口头承诺好兄弟互助时，他可是说了会帮他哥挡回去的。
所以还没搞明白前因后果的江源，还是毅然决然跟了江攸的票，直到结束才琢磨出会议主题来。
江攸起身时他拉住对方衣角，“哥你就走了啊？”
“走了。”
针对这件事，江攸没再多去和父母讲什么，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只需要时间消化。
但再怎么说，不管喜欢人还是追人都是头一回，他有些时候也会不知所措。就像眼下，他迫不及待想告诉邓嘉景自己的心意，却又胆怯。
邓嘉景听完江攸的话后，加快了吃饭速度，时不时抬眼看江攸一下。
江攸笑了笑，眼眸里是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情，怎么说呢，邓嘉景现在好像一只小仓鼠，像江源以前养的那只一样，抱着食物吃的时候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看周围的环境，看一看正在盯着它的人。
很可爱。
江攸伸出手动了动手指，邓嘉景心领神会，将体温计抽出来，像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一样，忐忑等待考试结果。
几秒都变得难熬，终于他听到了动人的声音，“三十七，不算烧。”
“我吃好了。”邓嘉景满意道，扯过一张纸巾将嘴擦干净，“江医生你说吧，聊什么？”
江攸：“聊聊感情。”
什么？聊什么感情？
难道自己喜欢他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可是，他好像从没像模像样地追求过江攸，这怎么能被发现？
邓嘉景有一瞬僵硬，很想拿手机请求外援，江医生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要和他聊感情？
“抱歉，这件事可能会让你困扰，可是我还是想告诉出来。”江攸面上平静，可语气当中含着一丝迟疑和紧张。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邓嘉景置于桌下的手相互紧扣着，嘴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什么事啊？”
“可能有点荒诞，最近我发现我对你有了别样的心思。”江攸说，“我好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把你看作弟弟，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让我有好感的男人。”
邓嘉景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江攸，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我不敢在你面前轻易说喜欢，因为这个词很虚无。”江攸被他目光烫了一瞬，“具体表现为，我想要见到你，想要拥抱你，甚至接吻。”
“所以会提出和你一起上班，经常和你一起吃饭，饭后再一块儿在家附近散步，像我们是家人一样。”
邓嘉景只觉得浑身发热，脸快要烧起来，他几次想要移开目光，却做不到，只是看着对方的脸，认真听着一句句直白的话。
他很想问为什么？
我并不好，为什么要喜欢我？
于是他开口了，“为什么？”
江攸笑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邓嘉景抬起手，不知道是想做什么，最后退至桌边扣住桌角。
江攸动作自然地握住邓嘉景的手，将两只手一起置于桌面，轻声问，“讨厌这样的接触么？”
邓嘉景的视线和心都被那只手牵引着，视线逐渐上抬，对上江攸的双眼后，摇摇头。
下一秒，手缓缓松开。
“我呢，大概真是开窍得有些晚。”江攸往后退了半步，嘲弄般说着，“这么久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喜欢你的，还妄图欺骗自己那是对兄弟的喜欢。”
邓嘉景抓住那只逃掉的手，紧紧握着。被握在手心的手指僵了一瞬，邓嘉景心扑通扑通跳着，像激昂的鼓乐，“江医生…”
江攸有些诧异，垂眸盯着两只紧握的手露出了个笑，带着歉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同意让我追你吗？”
说完他举起两人的手晃了晃，然后松开。
“…好。”邓嘉景呆愣愣的，答应后，他突然有底气起来，“那你相亲……”
江攸打断了他的话，“不算相亲，只是去解释清楚。一见面我就说清楚了。”在等菜的时候接到了许楠的电话，打包了两道菜他就匆匆离开。
忽然，邓嘉景又去抓住江攸的手，犹豫道：“你来的时候还很早，是中途离开的吗？会不会有点没礼貌？”
表面善解人意的邓嘉景，心里一边向他不认识的那位女士道歉，一边像赢了游戏一样欣喜。
“会，我看到她翻了我一个白眼。”江攸演示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女生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去吧去吧，谁让你还没追到呢。”
邓嘉景的语言功能凝滞了一瞬。
还没追到吗？
他迷迷糊糊的大脑豁然清醒，江医生刚刚说要追他！
当前的氛围实在太好，又或许是江攸的坦白感染了他，邓嘉景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可他苦恼的是，他一直说喜欢江攸，却并没有为江攸做过什么事情，好像一切都是他在脑海里演戏般，让人看不真切。
“江医生。”邓嘉景做好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他问，“你相信其实我也喜欢你吗？”
就这样吧，如果说不信的话，还可以有条退路。
他话音刚落，江攸明显诧异了一瞬，眸子里带着惊讶和欣喜，半开玩笑的道：“你不会是怕我太尴尬才这样说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
邓嘉景低着头，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绝对没有，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有点自暴自弃，“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但总觉得问你有些冒犯，后来想着自己能经常看见你就好，再后来我觉得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一股脑说着，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江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
江攸拉开椅子坐到邓嘉景身旁，像每次去公司坐他旁边一样。
场景重叠，让邓嘉景恍惚片刻，而接下来，江攸的动作更像是预演了无数遍一样。
“真的？”江攸抚上邓嘉景柔软的发丝，揉了揉，动作温柔，“我还以为我看到的都是假的呢。”
邓嘉景按住捣乱的手放到腿上，表情可怜巴巴的，问：“什么假的？”
“眼神。”
早在认识时，他就不由自主地在意着邓嘉景的一举一动，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随邓嘉景，看着邓嘉景。
偶然之间，他发现，他们在很多个不经意瞬间与对方视线相碰，不自主靠近，情不自禁想念。
邓嘉景望向他的双眼，并非无情。正因如此，他没有错过眼眸中那片波涛汹涌的海。
这也是他今天敢说的原因之一。
邓嘉景垂眸看着自己手心中江攸的手，问：“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啊？”
“你之前想过谈恋爱吗？”江攸问。
以前的话没有想过，最近倒是想过，邓嘉景很实诚地回答：“没有。”
江攸屈指挠挠邓嘉景的手心，想要得到个答案，“那等你想谈恋爱的时候，可不可以和我试试？”
“试，什么？”一句话邓嘉景说得结结巴巴，“谈…恋爱？么。”
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正在结巴的邓嘉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好丢脸！
“嗯，谈恋爱，和我。”江攸大大方方的，“我会一直追求你，直到你答应或是拒绝。”
邓嘉景忽然收回自己的手，“江医生…有点突然。”
今天这一切都很突然，突然的出现，突然的表白，突然的他们。
“嗯，是有点。”江攸笑笑，“你也不用想太多，我们还像之前一样相处，哪天你愿意了告诉我就好。”
“如果实在要想点什么的话，可以想想怎么拒绝我？”
邓嘉景觉得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这什么展开啊。
江攸没等邓嘉景继续胡思乱想，为这个话题结尾：“好了，这件事说完了，接下来说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江攸将桌上的抽纸放到桌边，握住邓嘉景的手腕放上去，手指搭上去号脉，“说说你的身体。”
邓嘉景脸红着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江攸现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好像都带着旖旎。
明明只是普通的号脉，他思想却不正经，胡乱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