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行的性情于外人看来可谓是变换无常,在他们眼中,如修罗,如妖魔,因她实力强悍,众人也只敢敬而远之。
初遇神君相时,离行正处于她人生的低谷期。善良天真的小女孩遭到信任之人的背叛,又不知是何缘由被卷入过去。对所有都充满警惕心的离行,眼中的仇恨仿若黑夜中的光,照亮了所有。
她拒绝他人的善意,认为别有目的,纯粹的她倒也不怕得罪了谁。
神君相倒是挺照顾她,纵使她带有恶意,带有警惕心。
她将神君相的照顾理解为怜悯,别有用意,定然是包藏祸心!
对此,神君相也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甚在意。
离行的性格在太古与太古的一些神明发生了些许可大可小的纷争,但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是神君相替她收拾的烂摊子。
不知何时,她开始放下警惕,甚至有些愧疚。
她想,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这么好?关心她,信任她,帮她收拾烂摊子,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里不再是史书上记载的过去,是也并非虚无缥缈,而是现在,是她的归处。
不论是否真实,但神君相是真实的,她也是真实的,这里的神明,都是真实的,他们有血有肉,悲欢离合。
是所经历的。
离行原本就对太古这个时期一知半解,但总归最后的结局是覆灭。
念及此,她开始恐慌,绞尽脑汁也要想起神君相的结局。
神君相是二十七神君之一,但关于她的结局,史书也就寥寥几行。
天地崩坠,万物覆灭,神君相以身殉天,散尽本源,力挽狂澜,宿命也。身死陨落,万物生。
神君相待她极好,论私心,她当然不愿看见神君相死去。
但若是论大义,神君相必须死。
离行有什么大义?世道如此待她,她不毁天灭地就不错了,欲要她有大义,简直是妄想。
她做事从不管后果,也不在乎神君相不死世间会如何,她只想要神君相活着,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纵使她可能迷失于过去,可能灰飞烟灭,可能不再存在。
但她都不在乎。
神君相这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为大义去死,为了天下苍生去死,就因为她善良,就因为所谓的宿命?!
她怨念丛生——
可宿命又怎么逃的脱?
在宿命降临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天道法则要神君相死,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知道,若是如此,她可以去求神尊,她可以……
偷天改命。
最后一刻,神君相说。
“天地众生,你亦是其一,我不去应天命,你怎么办啊……”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此间人了,我怕未来因此覆灭……”
“我怕你不存在啊……”
她愣愣的,只知道神君相要死了,没来得及跟神君相搭上最后一句话。
神君相果真是个极好的人,哪怕濒临灰飞烟灭也要用最后一丝力量送她“回家”。
她回去有什么用啊,她在那边毫无意义,无人在意。如此,还不如跟神君相一起死了。
眼角划过一道泪痕,飘落于时间长河之中,掀不起任何波澜,如同尘埃。
时间悄然向前,她寻遍古籍,找遍当世高人,总算找到了回到过去的方法,苦等两万多年的时机,终再次相遇。
没错,这次时空错乱相当于是她来主导完成的,当然,少不了几个“合作伙伴”的协助。
他们各有目的,但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回神君相,无论用什么方法。
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她学会了藏拙,搞清楚了不少东西,比如说关于如何用各种方法救回神君相。
经过她的观察,当然是偷天改命最保险,她代替神君相去死不就行了吗,但过程繁琐,需要反复推演,布局,在此过程中还很可能遭天谴。
还有一个成功率简直是微乎其微,或者说简直就是找死。神尊和尘根本不可能帮助她,但如果成功,就是皆大欢喜。
但经过她的研究,以神尊和尘的性格,先不提可一眼看穿她的目的,她能不能见到一面都是个问题……
“要不你先跟我回去?”
神君相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离行思绪回笼,朝她一笑:“多谢神君……”
——
妄真好像一瞬间坠入冰河之中,寒气遍布全身……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他蓦地睁眼。
只见光明向他“拥”来。
“忘真上神。”
再次睁眼时,身处不知处,妄真自是听到了那声呼唤,他在迟疑,或是,不知如何回答。
“忘真上神,宴会都散了,还不走?”
神君话中并无恶意,只是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妄真淡淡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凤兮神君不也没走。”
他快速的做出了判断,红衣金冠,束发风雅,眼尾稍红,额间轻点朱砂,金光运其间,太古二十七神君之凤兮。
五行掌火,腰挂一柄玄扇,面貌凉薄,含情眼下一点泪痣,头顶额坠金饰,于右脸颊垂下,恰恰绕过朱砂神印。
“哈哈,你这人倒是有意思的紧,我是主办方,当然可以不走啦!”
凤兮摆摆手,“唰”的一下扯下腰间玄扇,半掩面,含笑看着妄真。
妄真轻笑,微微躬身:“先行离去,多有叨扰。”
“欸?”
凤兮不知是何缘由,面色诧异:“忘真上神请留步。”
他声音清雅,道:“首座有请,麻烦忘真上神等下!”
妄真蹙眉,想了想这个“首座”的含义,太古神界有两位“首座”,一位是三十六上神之首上神藏,另一位是二十七神君之首神君予。这个“首座”,还是神君予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太古的史书上,凤兮与藏只是“点头之交”,反倒是同神君予的交情深一些。
“忘真。”
神君予轻声唤道,脸上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
妄真眉心一跳,话未经过大脑便已脱口而出:“我与首座并不相熟,若有它事,还是下次吧。”
妄真说罢,有些震惊,但不动声色,索性便阖上双眸,掩盖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神君予的眼神意味深长,好像是知道什么。妄真心绪错乱,神君予太聪明了,定然察觉到了异常。
但……
就算察觉到异样又如何?他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明明是笑容,但在妄真脸上只剩冷意。
若是他此时拿出镜子看下这具肉身,也就是忘真上神,他便会发现,忘真上神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是,毫无区别。
“好啊。”
神君予的回答让妄真有些诧异,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防备。
“既然忘真今日有事,此事来日再谈也无妨。”
“告辞。”
妄真不想同神君予打交道,神君予着实聪明,容易露出端倪,届时目的还未达成,便已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神君予望着妄真离去的背影,笑容凝固,但在看向身旁的凤兮神君时,笑意再次在他脸上绽放,让凤兮有些不明所以。
他感到后背发凉,真是奇了,首座分明如此友善,为何会让人滋生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按下心中害怕之意,匆匆离去。
“……还是太谨慎了……忘真……”
神君予喃喃道,眼中闪过一道算计:“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忘真上神。”
妄真循着记忆找到了回去的路,他想,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他们真的有这个能耐能回到过去?
他神色冰冷,与“同谋”失散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更何况筹码他还未曾拿回……
他能感受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境界,如力量,深不见底,如天地,在己身,这便是所谓“神”的境界吗?
虚渺,如幻,遥不可及。却是令人魂牵梦绕,苦思冥想。
但如今,令妄真不得其解的是,原本的忘真上神去哪了呢?所谓“夺舍”,但以他的能力,真的可以去“夺舍”一位神吗?
生于天地之间,也不过蝼蚁一介。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不过世间法则而已。不论是仙,是人,是鬼,是妖,都只是天地一粟。
至于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去纠结,也不过徒生心魔而已。
——
所行所想是否真实,或是虚幻。
好像有一道钟声自远方悠悠而来,于万界夹缝之中。
暮蓦然睁眼,眼前疾速变换,千百万年,沧海桑田,直至……
“见过神君。”
她下意识打量了下来人,玉冠束发,玄衣长袍,低着头,对她躬着身子,应该是在唤她。
暮勾勾唇,手撑在殿座扶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下方。
这便是神的境界吗?还真是令人着迷。
“起。”
也许是常年身居高位,暮一开口,便有种上位者的威压。
眼神淡淡的扫过周围,琼楼玉宇,天上宫阙。
她很快就代入了身份,于殿座之上,漫不经心的等着后话。
“首座有言,上苍万祭将启,神界将变,望神君耳听八方,静待后音。”
她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
上苍万祭……
太古一切的转折点……至于她,是站到了神君予的一方吗?那可太坏了。
注定的失败者,只因天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