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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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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渡比往常更加热闹。

虽然官府已在江边设置了长长的一段行马,但还是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围拥在外,需要衙役往来维持秩序。

林雪意和晏返驾马而至时,看到就是这样一番人头攒动的景象。

二人一下马,方玉宣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一面带路一面神情复杂道:“我们按大人所说的进行搜查,果然查到一对母女打扮的人在河边出没。但是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那样了。”

就在方玉宣说话的时间里,三人已经穿过了人群到了河边,林雪意一眼便看见了河滩边上的孟长宇,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他整个身体已被野兽啃食得残破不堪,几乎找不到完好的部位。软烂的淤泥从他身体的破口处渗上来,和他身上的血污混在一处,臭气熏天。

他原本就丑陋扭曲的脸被纵横交错地切割成了几块,其间一双泛出死气眼睛僵直地望着天空,但却似乎因为还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浑浊的眼珠间或颤动一下,但立即又被扯回原位。

“他这样子,就是想捞也捞不上来啊。”跟在他们后面过来的小伍看着那破烂一样的躯体,很是发愁。

孟长宇的下半身还浸泡在水中,浪潮往江边一涌,他便微微被往前推一些,身体也便如破抹布一般被扯开一些。看这样子,他是被江水一路冲过来的。

也难怪衙役没有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里就将他弄上来,因为就如小伍所说,以他身体的完整程度,想要完好地打捞上来极其困难。稍有不慎,他吊着的这口气也就没了。

衙役正按照方玉宣的布置,往孟长宇的位置铺出一行木板,林雪意便在方玉宣的带引下向不人不鬼的孟长宇走去。

江面的腥风吹来,裹挟着血污和淤泥的味道让人作呕。

林雪意细眉微蹙,在木板的尽头半跪下来,审视着泥滩上的人,叫道:“孟长宇。”

那具残缺的躯干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叫他,涣散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眼珠艰难地往这边颤了颤。

“离公子何在?”林雪意问完这句话便屏住了呼吸。

孟长宇的咽喉也已经被野兽捣烂,以他眼下的状态,还没有死透已经是莫大的奇迹,显然不可能再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了。

她只希望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一点关于离公子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

孟长宇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似的,原本纹丝不动的眼睑微微掀了掀,身侧破破烂烂的手臂竟然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整个人就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此时抬起手臂的画面于无声中透着一股诡异,让人脊背发凉。

林雪意却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已经被咬去一半的手掌,就见残留其上的手指在指向她时轻轻一顿,又指向她的身后。

林雪意下意识地看向他手所指的方向,发现她身后的人正是晏返。

她眼睫轻轻一垂,心思百转,复看向孟长宇:“你是说黑色?”

因她一直披着晏返的衣服,所以若说她和晏返此时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便只能是衣服的颜色。

孟长宇的眼珠颤了一下。

黑色所指代的乃是北方。

边上的方玉宣也明白过来,即刻部署衙役往北面追缉。

江风飒飒,林雪意在一阵腥气中隐约闻见她在石室中闻到过的古怪气味。她想起了孟长宇饲养的怪物,眉头皱得更深:“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孟长宇的眼珠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灰暗瞳孔猛地往林雪意这一侧歪斜过来,晃晃悠悠的手臂蓦然发力指向她。

“扑”的一声,似乎因为过于用力,他破败的手臂如朽木般陡然碎裂成几截,奋力抬起的一端掉进了淤泥里。

而他的瞳孔再也没有被拽回眼珠中间,就以那种诡异的角度对着她的方向,陷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血痕之中,尤为阴森可怖。

他终于死了。

林雪意只感到遍体生寒,但她的视线却无法从孟长宇怪异的尸体上离开。

直到身后的人搀住她的手臂,温声道:“走吧。”

林雪意这才收回目光,任晏返将自己扶起来,心中却是千头万绪,眼前有一刹那的混沌。

晏返就见转过身来的林雪意一张脸白得像纸,心中不由幽幽一沉。他飞快地同方玉宣交换了一下神色,俯身一捞,便将林雪意抱了起来。

林雪意只觉得身体一轻,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晏返旋即出现在她身后,修长双臂执起缰绳,将她身周围出一方似乎可以阻挡风雨和喧嚣的小小天地。

见他调转马头似要往宅子的方向去,林雪意忙道:“晏返,我没事,我……”

“知道了,女诸葛。”头顶覆落的语声截断了她的话,嗓音清澈温和却带着一点不容置喙的味道。

林雪意原本已经话到嘴边,被他这么一打岔,不由得转了话锋瞅他一眼:“什么女诸葛?”

眼帘中流畅锋利的下颌线轻轻一收,晏返似乎是笑了,叹着气道:“林雪意,慧极必伤。我知你查案心切,但也需先顾好身体。若是林大人还在世,你觉得他愿意见你这样吗?”

听对方突然提起父亲,林雪意目光轻轻一软。

若是父亲还在世,定然是不忍心见她这样的。

她虽不是身处什么富贵之家,但父亲却一直待她极好,从小到大都不曾叫她受过什么委屈。

他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连药都舍不得去买,但却会攒钱托人去寻珍贵药材给她补身子。

他自己一双鞋子补了又补,常服上都打着补丁,却总会在年节前带她去买时新的袄子。

他从巡逻的州郡回来那日正是大暑,他顾不上去歇凉,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从朝中领到的冰块拿去给她做冰镇酸梅汤……

因此,当父亲提起她和明远侯府世子有婚约时,她虽然对那位纨绔世子的不着调有所耳闻,却仍决定履行婚约。

她相信父亲必有他的用意。

“你放心,方玉宣不是无能之辈,缉凶之事可以先交给他。”耳边传来晏返的话音,原本微沉的语声此时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更何况人已走远,你再焦心也无济于事。”

大约是刚才吹了江风的关系,林雪意感到有些昏昏沉沉。

她点了点头,勉力抬了两下眼皮,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轻轻靠在了近旁的肩膀上,语出愧疚:“抱歉,肩膀借我靠一下。”

晏返方觉肩头一沉,就见怀中的人已经靠在了自己肩上。他不动声色打量她,鼓点一般的心跳却出卖了他。

他的玄色氅衣罩在她娇小的身子上,衬得那张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见她眉间神色恹恹,他放轻了呼吸,小心策马离开了琅琊渡。

林雪意没有睡着,所以当市集的喧闹声逐渐远去,马蹄声也渐渐慢下来时,她便知道已经到了。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刚想请晏返扶她一下,却是整个人都被他抱着下了马,一路进了宅子。

“姑娘!”深月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显然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您、您怎么了?”

一同过来的墨云也是一惊,立刻道:“属下这便去请大夫。”

深月也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边跑边道:“今早的药您还没喝呢,我这就去端过来!”

晏返将林雪意抱进房间,让她在床头靠着,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端触到了一片滚烫,他心中一紧。

“林雪意,你怎么样?”

林雪意抬起眼帘看向他,抿了抿唇道:“我有些渴了。”

“好。屋中的茶水凉了,我去厨房倒些热水来。”晏返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而后快步地走出了屋子。

听到脚步声远去,林雪意撑着身子站起来,慢慢踱步到书案前。

她取出从石室里拿到的那盒迷魂胭脂,握在手心里,闭上了眼睛。

四下里一片黑暗,但很快在沉寂的黑暗中,有星星点点的光晕渐次亮起。

高飞的檐角,密致的抖拱,华美的雕梁画栋如梦幻泡影一般不断在她脑海中闪过,在那繁复如宫殿的建筑深处,重重花影间似有衣香鬓影……

……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林雪意心念一动,一座矗立于苒苒树影中的重檐牌楼骤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袅袅云雾间,三间四柱的牌楼其上用的竟是明黄琉璃顶,主楼之下,围拥在精致花纹中的匾额上赫然书写着三个铁画银钩的金色大字——

神仙府。

林雪意只感到心头猛地一滞,脑海中所有的景象重重震颤了一下,旋即如遭遇地震一般分崩离析,只剩一片浓重的黑暗。

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地一僵,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林雪意再度醒来时,只见屋中亮着灯火,深月正在床边趴着。

窗外漆黑一片,看样子眼下正是深夜。

她担心深月着凉,坐起身轻轻推了推她,轻声道:“深月,醒醒。”

趴在床边的小脑袋动了一下,而后突然抬了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姑娘,您醒了!您好点了吗?”

林雪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声点:“我好多了,不必担心。”

深月拍拍胸口,有些委屈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您白天突然昏倒,我都快吓死了。后来大夫过来,他说的话又把我吓得够呛。”

“大夫说了什么?”

“就是上次您为世子抓药时见过的,那个胡子眉毛一大把的寿安堂的老大夫。”深月提醒她,忧心忡忡道,“他说自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您这么奇怪的脉象。”

这话倒是跟泗水县的周老大夫所说的大差不差,林雪意也没有很意外。

她想这多半是跟自己的回溯之力有关,这古怪的能力对她而言也一直是个谜。她自己尚不解其中缘由,外人窥不破就更没什么可奇怪的。

“……到了最后,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不足之症给开了几帖调理的药。”深月自顾自说道,“大夫还说您不能思虑过重,否则恐年寿难永。您不知道世子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林雪意闻言没来由地心头一跳:“晏返?”

深月点点头:“您昏倒的时候我正从厨房端药呢,是世子发现的。”

“是他先发现的?”林雪意心里蓦然一沉。

她想起今日回来时的景象,忙问:“你端药的时候碰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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