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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四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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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3 9:55 AM

他们并没有回卧室去。

至少对于朱武来说,他暂时想离那张令他辗转反侧,爱欲交加的大床远一点。

上午的阳光很好,躺着边晒太阳边看风景轻松又惬意。何况是和苍一起。

苍起身一趟,烧开水泡了壶热茶。朱武在房间自带的小吧台/茶水间发现了若干种茶叶、挂耳咖啡和热巧等。没有咖啡机。吧台顶部自带小酒柜——然而打开只有各种玻璃杯,以及一张印刷精美的酒水售卖单。双语的。反面印着: “酒醒时分悔已晚,珍惜当下莫贪杯”,以及Незлоупотребляйтеалкоголем*.

朱武表示,“……道理我都懂,但这翻译还能更再粗糙点吗?”

苍,“你想喝点什么吗?我看了下酒单,可以现在单点,也可以和正餐一起点。餐吧同时提供佐餐酒,不过种类有限。”

朱武,“不,不用了。你……平时喝酒吗?”

“很少。翠山行如果当年泡了青梅酒和桂花酒会给我留。他在姑苏教IPhO奥赛。”

“听起来就很适合他。”

酒店提供的滇红金丝和金花黑茶都是朱武没喝过的种类。苍选了盒子上有只小象的滇红,红艳明澈的茶汤闻起来有点甜——顺便说酒店自带的保暖壶套是只蓝帽子黑眼睛的雪人,有点可爱。

他从冰箱里开了盒鲜橙汁倒杯子里了。没加冰。

两人重新坐下。

朱武从屋里拎了两只圆凳当边桌放饮料,把躺椅之间原有的小圆桌推到了边上。苍居然还从衣柜上层里拿了两张小毯子。真是太周到了。

“……你让我想起了大学那时的事。”

“嗯?通宵教室那一次,还是和无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那一次?”

“通宵教室。带方便面薯片辣条保温杯小音箱甚至枕头毯子的人都见得多了,带mini sofa和kettle来上自习的……只有你和一步莲华。震撼我一百年。”朱武舒舒服服地伸长腿躺下来,“那次……其实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了。第一次遇到是在夏宫。你和赭杉一步莲华还有善法一起。也是一月份。你们是去看梅花吧?”

“腊梅。”躺着的苍偏头看了看他,眼中笑意浮动。“我也……记得。你看到我们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月初夏宫的湖面就冻得结实,湖面厚到可以当天然冰场。附近几个学校那阵子大家都纷纷相约去滑冰玩雪,他们几个觉得太闹腾一直拖着没去。直到期末考结束的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天气太好,莲华和他都觉得……再不出门看花实在有点浪费生命了。

“嗯……你们几个人长得实在很好记。我很容易就问到了你的名字——然后你们就放假了!”朱武现在想起来依然很无语,那时他知道国内要过春节,但是并没看春节具体在哪天,“我傻乎乎地过了新年飞过来,然后被指导员告知学校马上要放寒假了……然后就在宿舍里待了一个寒假。”他突然停顿了下,“苍……你说你那时就记得我?”

“是啊,你一身白,在湖面上滑冰时用了不少花滑的技巧,步法、旋转和跳跃都很完美。当时很多人在围观鼓掌。我也在。我一直记得。”

蓝天下,冰面上像白鸟一样矫健漂亮的少年,有着一张比所有古典雕塑更完美的面孔,身姿灵巧轻捷,笑声肆意飞扬,像那天灿烂又清澈的阳光。

朱武睁大眼睛,他突然觉得心跳得好快,快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只有他记得……记得那天的冰天雪地里,一树金灿灿的梅花下穿着紫色外套的少年。任时光荏苒,永远刻骨铭心。

他一把扑过去把人抱住,“苍……十二……不,十三年了!是我……是我想的那样吗?”

苍眨了下眼睛,很轻地点了点头。

朱武耳边嗡地响了一声,眼前世界仿佛碎裂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又以更快速度哐哐哐地叠了回来。他感觉自己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你……你是怎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我以为……我以为……苍……”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朱武突然明白了一些隐藏在过往迷雾里的真实,他实在急切地想要确认更多,“当初……我准备和Julia结婚发喜帖的时候,袭灭天来会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我……我——!”

朱武现在才明白,他那时——根本就没听懂!他当时只觉得奇怪,一贯冷淡的袭灭天来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来?

——哦,他甚至想过袭灭会不会crush了九祸!

“……”朱武简直被自己蠢到不想说话了。他把头埋在苍肩膀上,感受到苍平稳悠长的呼吸,那细而软的头发温柔地挨蹭着他的脸。

他、怎、么、能、这、么、傻——

“其实袭灭天来并不知情,莲华没对他说过——但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吧。”

莲华那时……很隐晦地劝过他。他那时也算不得多难受。情爱之事对他并不重要。还好,朱武至少没给他发婚礼的请柬。

这点朱武正好也想到了——其实那时他没明白自己对苍究竟怎么想,但他就是不愿意。礼节性的也不行。

然后因为袭灭天来,他礼节性地邀请了一步莲华。当然,一步莲华压根没理。

林林总总各种线索拼凑起来。他现在真的想要喝一杯了。

他、怎、么、能、这、么、傻 —— 啊啊啊啊内心的土拨鼠简直是在尖叫了。

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我那时……对自己并不够了解,何况,我没觉得感情有多重要。所以,并不是你的问题——至少不能说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朱武觉得,如果他是一只鸵鸟的话,可能他今天——至少今天都不打算从沙里出来了。

“……一步莲华,一直都知道?”难怪他们明明没有见过几次,但他却总觉得一步莲华很排斥他。多废话啊,朱武想,他现在觉得莲华大师性格真好!居然没有见面就直接把他这个糊涂蛋揍到清醒!

苍想了想还是说了下去,“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是b国的交换学生。那次……阎魔的事,一度闹得很大。我和无双自小一起长大,何况这件事里他完全是无辜的。”

细说起来,朱武来的那半年发生了很多事。练峨眉、阎魔和蔺无双之间的事本来不复杂,可因为狂龙的缘故,牵连深广。严格来说他和朱武都算是被波及的,他其实卷入得更深一些。但前尘旧事是非对错,现在也不必一一分辨了。

“总之……第二年的夏天,我知道你申请了国籍。我很高兴。然后莲华就问我,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朱武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他们现在还是面对面抱着坐在一起,任由另一把躺椅孤单单地待着。看来这里实在没必要有两把椅子。

苍笑了笑,“后来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吗?没什么可说的。我了解了你的背景后,也大概调查了一下异度集团,发现我们的出身性格生长环境……各个方面差异都很大,于是我觉得,既然如此,不必强求。之后就……平淡地过了这么多年。”

而且,同性之间的感情,必然会面临相当的世俗压力。他可以不在乎这种压力,但也不会主动寻求这种压力。

平淡地过了这么多年……

是吗?是吧……

朱武伸手,慢慢地虚描着眼前人的眉眼。日光如此温柔,柔光中苍看上去眉目似乎一点没变,气质比起少年时却又有微妙的不同。少年时更锐利些,清绝冷峻,如今更平和了……超逸出尘。

“十一年前在多村,我们一起去看过一场音乐会一场球赛。七八年前在鹭岛,一起吃过路边小吃上的沙茶面海蛎煎花生汤。五六年前,一起经历爆炸,一起有惊无险地离离开了Sennaya Square……”朱武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是啊……原来,我们早就有过这么多次偶遇了……原来上天给过我这么多次机会了……但是苍,你在转移话题。Why?”

“……并没有什么了。你没失忆,我也没失忆。”

朱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蹙起眉头,“这不对……苍,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说。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一步莲华不会那么介意的——不会介意到连不知情的袭灭天来都有感觉的程度。”

“…………”

该不该说,有些时候,朱武的直觉实在可怕……

“告诉我——”朱武倾身捧着他的脸,额头碰着额头,声线温柔得仿佛在融化,“苍,别……别逼着我求你,好不好?……你就告诉我吧,嗯?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总不至于……让我去问一步莲华吧?”

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莲华大概是因为另一件事……十年前吧,三月份我从槟城回国,原本计划搭乘MH370。去机场路上遇到了严重的连环交通事故,伤得并不重,但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朱武皱眉,“所以你错过了飞机?这一班飞机……”他眉头一掀,“等等,这是那趟莫名失踪的班机?”

苍点点头。这是十余年以来的最严重的一次空难,而且至今这趟被消失的航班也没能找到。

“我的名字在乘客名单上。手机同时受损,所有人都一时联系不上我。”

朱武的眉头越皱越紧,“所以……?”他还是没听明白。或许,是他本能地不想听明白。

苍抵着他的额头,阖上双眼,“那时候情况一度非常混乱,遇难者名单统计得比较仓促……我的遗嘱是指定委托给莲华的。所以……接到航空公司通知后,莲华拆了我的遗嘱。”

其实再十分钟,他就联系上了国内了。莲华后来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漫长的十分钟,堪称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朱武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这次终于听懂了。他抖得几乎要抱不住苍了,“——你!苍……Я……我……”

“大部分个人物品都捐了,留了一些给父母。还有少量个人物品给了莲华和赭杉他们。然后……在帝都的房产指定赠予给你……只是如此。”

朱武努力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眶那种止不住的酸涩收进去。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太多感受,太强烈的情绪,把他的理智扯得支离破碎。比暴风雨中的蛛网还脆弱。

他很想说,什么叫做‘只是如此’?

你不会不明白的……苍……你在写遗嘱的时候想到我……意味着什么……这点就足够了。那处房产是大是小,价值几百万也好,几千万也好,对我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甚至只要想到一点这种可能性,朱武就感觉自己在止不住地发抖——如果我真的在那种时候知道了你的遗嘱……如果等你不在了,我才知道……知道你曾爱着我…………

“苍……你不可以……不可以那样对我。不可以。我不能接受——”

世界一片模糊,只余混沌的光影。那一片混乱中他感觉到苍在吻他。很细致很温柔地吻着他,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一次又一次。

此时此刻,朱武只想紧紧把这人抱住。抱进自己身体里面。

永不分离。至死方休。

那些曾经被年少的他嫌弃矫情造作的词句,原来居然都是真的——

/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

Admit impediments. 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

O no! it is an ever-fixed mark.../

/让我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

是阻挡不了的。爱算不得爱,

要是人家变心了,它也变得,

或者人家改道了,它也快改:

不啊!爱是永不游移的灯塔光,

它正视暴风,绝不被风暴摇撼;

爱是一颗星,它引导迷航的桅樯,

其高度可测,其价值却无可计算。

爱不是时间的玩偶,虽然红颜

到头来总不被时间的镰刀遗漏;

爱决不跟随短促的韶光改变,

就到灭亡的边缘,也不低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16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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