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11:45 AM

朱武没想到——

“冰宫”当之无愧，真是一座完全用冰建筑的宫殿，从上到下，从屋顶到梁柱，从墙壁到地板，全部都是用的透明的整块冰，完美至极。薄冰是全然透明的，但大块的冰则不尽然。光是最奇妙的魔术师，而光线则是这世间最美妙神奇的画笔……无论是折射还是反射，银白还是苍蓝，那种炫丽华美，晶莹剔透，都远远超越了凡世的语言……在照片里根本不足以表现。

毕竟，再好的照相机也不能媲美人类的双眼。

这里一进门的空间就很高，全部柱子采用的是多利克式，简洁庄重，直接立在台基上，没有柱础。如果不是分隔开来的空间里摆着全红的喜庆桌面，有些桌面上还炖着热腾腾的火锅的话，这简直是一座令人敬畏的冰雪之宫，比很多残破的古老神殿更有气势。

不过，朱武今天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个闪闪发光美轮美奂的宫殿上，也不在闻起来就很美味的火锅与菜肴上。

自从听到苍的回答之后，朱武从穿衣服下楼到进门坐下，一多半的注意力都用在回忆当年的事情了。幸好苍很善解人意地把点菜的重担接了过去——反正他除了虫蛹和兔头什么都吃，正好这两样苍也不吃。

朱武现在真的……恨不得眼前就有个时空穿梭机，让他能把十二三年前从春到夏，校园内外发生过的所有事全部掰开揉碎仔细整理一遍。

尤其是苍现在一副“一切如常”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说太多，估计得等吃完了回去才能了解更多细节，尤其是那两把剑！

但……他现在没有掏出手机发讯息昭告当年所有人就已经很克制了，越回想就越激动——

当初他搞完了野外拉练累死累活地爬回校园才发现自己正好错过了什么，努力打听的时候，不无心碎地发现众多真相与谣言齐飞——全校，不，连附近几个学校都在快乐地吃瓜——只有他想要努力还原现场。

有些谣言听上去比较像真的——

比如第二天一大早两所学校的教务处去派出所领自家优秀学生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剑子和他们不同学校。实际情况是，练峨眉和剑子当天晚上就返校了。只有苍留下了，当晚陪着蔺无双在警局待了半夜，又一起去了医院。

有些则不是谣言——

比如医院第二天一早去了四个大使馆的外交人员。这次事件后来因此在校园bbs上被称为“小五联事件”——这个说法是龙宿提的，他正好是剑子的好友——具体解释是，打一次架集齐了UN上下五常。怎么说呢，不愧是学国关的。一针见血。

其中大毛哦露西亚的人比较受累，前一天晚上还赶去了警察局——科里亚是主要当事人嘛——朱武听伏婴之后转述现场的时候好悬没笑死——

说大家大半夜都快坐椅子上睡着了，像一头熊样的毛子直接推门冲进来，先扫了一眼阎魔说: /……对方没死吧？是已经送医院了吗？/俄语说完还用中文非常僵硬地问了一遍。肉眼可见的紧张。

坐中间的值班人员特别平静地回答，/没事，医务室先来看过了。等你来了一起去医院。/然后抬手指了指对面方向。/两人打平了。/

对的，拘留室对开的，完美设计——正好一边一方当事人，让双方保持可以看见可以说话但绝对够不着的黄金距离。值班人员在中间横放了张桌子，尽量睁着眼保持清醒。

然后这位看了眼受伤的蔺无双，开始飙俄语: /不是，你怎么还没打赢？/

阎魔坚强挽尊，/我们打平了。/

大毛: /不是，你怎么好意思说打平的？/

阎魔: /……你不能只看外表啊。他很能打的！/

大毛: /所以你们究竟为了什么打起来的？/

对面的蔺无双开口了，说的是中文: /因为他叫我小白脸。/

大毛流利地一秒切中文:/……你是挺白的，但他那样说不对。打起来很正常，打得好！/

伏婴很高兴地对他表示，多学一门外语就是有用，不然就只能和西摩缇摩一样呆在当场了！

朱武当然对此深表赞同，同时更深表遗憾。虽然他当时的关注点在于没想到蔺无双听得懂俄语。

之前所有人包括他，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有点文弱的蔺无双居然能跟2米的阎魔打平——毕竟体型上的差距太明显了。蔺无双当时和普通人比算是高挑，但比西蒙还要矮一点，也并不显得有多强壮。

朱武后来认真思考过的，他们那栋楼，不算他自己，能和阎魔打平大概只有天者和醉饮黄龙，地者、苍月银雪与蝴蝶君……应该是略逊一筹，不过有机会全身而退。不过枫岫的战斗力很难估计……他如果不想打的话，阎魔应该是遇不到他。

顺便说，自那以后一群人终于不叫蔺无双小白脸了，住国际学生大楼的红寅也把chink这个词彻底忘了——朱武以前一个耳光把某个他们都认识的蠢材抽到地上就因为那位在伏婴面前阴阳怪气地说chink。红寅在他们面前是没再说过，但估计在这边校园里有说漏嘴，不然那天不会被西蒙堵门口怼还被他听到一点——就怼得很痛快。

/……你以为你管叫人家chink人没啥反应，是因为听不懂你这个词说的是‘眯眯眼’，还是以为他们不懂这个词是Racial discrimination——他们是懒得理你！要不是不幸和你是一个国家的，我才懒得理。/

路过的朱武心里嘀咕，那可不嘛，如果真是当形容词，会把苍和蔺无双这种漂亮的丹凤眼叫做“眯眯眼”那得是有多瞎啊……反正都瞎成这样了，顺便哑了算了呗——哦伏婴也是这种眼型虽然还要更纤长些——那次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的某某只是一侧鼓膜穿孔而已，没聋。其实他还是挺手下留情的。

…………

苍在一旁喝茶等着服务员上锅底上菜，朱武从出门到现在，全程对着空气眉飞色舞，一会笑一会发呆一会皱眉一会扼腕，简直一个人演完了整台默剧。他叹服之余，眼中不由也带了笑意。

朱武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他拿起来解锁，“哦——是箫兄，他问我现在还好吗？”朱武笑着看向苍，“……我挺好的，最多……稍微有点激动？”

此时此刻，眼前的苍置身于冰雪宫殿之中，璀璨圣洁，极尽华美，无尽光芒流转之间，如梦如幻。

“……我可以拍你吗？”朱武举起手机，“……太美了。真的。虽然手机大概是拍不太出来，但……”他笑起来，“值得人类勇敢尝试。”

苍颔首，“当然。这里是可以拍照的。就是坐着吗？还是……”

“这样就好。苍你看着我……哦，你平视前方就好。”朱武往后退了退，半蹲下来，尝试调整了几次取景框几次终于满意了。

“嚓——好极了！稍微往左侧一点，好的，就这样。嗯……你闭一下眼睛？好！别动。马上就好。一——二——三——！完美！”

朱武拍完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指给苍看，“每张——都特别好！太好看了吧！各个角度都很完美！哦哦等我发原图给你。刚才我用8k拍的，长曝光的那一张快30M了。”

——这几张照片在几个月后引发的种种后续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但……那是后话的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朱武，只是特别开心地选了一张作为自己的手机桌面而已，一边点设定一边他还不忘跟苍说明，“嗯，我手机锁屏上只有时间和日期，解锁之后才能看到我桌面。”

他看着苍笑得眉眼弯弯，“我刚发了一张冰宫景色给箫中剑，没发你照片……等下次……有机会发我们的合照给他吧。说来，这次可真的得感谢箫兄了……”

“……他推荐你来冰城玩的吗？”

朱武点头，“是啊。你知道……我之前办完事回国就在魔都待着了。然后……就很闷，而且还吵！”

据说（？)因为开了144h过境免签……魔都近来意外变得非常热闹。他有个之前挺安静的群开始成天往外蹦提示说/来来来我们排班开车上街啊/。朱武拉出来看了一下，发现这群他加了三年没说过话于是果断退了。

隔天他一大早出门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了穿羽绒服戴帽子开鲜亮敞篷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GOOD Job bro~这都不是早八了，这是早六啊各位！这是什么样的行动力！什么样的主人翁精神啊，strong vs. stronger! 各位，GOGOGO~

朱武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浓酽甜热的红枣桂圆茶都没能阻止他的吐槽，“……然后魔都的某几条街就开始天天堵车！从凌晨到半夜！我那附近几个小区尤其离谱，我出门只好走路，要不就坐地铁！那阵天气也不是很好，我连出门逛公园的心情都没有了……郁闷到快年底的时候箫兄在网上对我说，有空来冰城玩呗！魔都又没雪。冰城25年马上要开亚冬会了，冰雪大世界现在比往年更棒。这个时间人还少。虽然他很忙，就不过来陪我了……”

苍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众所周知，国内有省份日常散装到区，也有另一些省份总是组团出没。虽然沈州离冰城大几百公里，但这并不影响萧无人代表本地人欢迎朱武来冰雪大世界散心——即使他不在这里。

“所以……你就来了冰城？”

“是啊。”朱武笑得十分开心，“我当时只是觉得……反正也很多年没来了。就当是为了看雪也值得啊。故地重游，说不定别有感触呢。”

现在看着对面的苍，他实在没法不感慨，“我这几天时不时就在想……这得是什么样的运气……才会和你在这遇到……”

真是，上天眷顾。

“我多么幸福，我爱着人又被人所爱，

我既不会迁徙，又不怕被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