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灵力不断散去,白清微没想到这场异动竟全然无法被压制。
开启灵识,视野穿透皮层,定焦于筋脉血肉间。在那心脉深处,隐约可见一道模糊暗影,再想细探,却为一道玄力所隔绝。
此中诡力与她并不排斥,甚至已融为一体。更甚者,或可做到消融灵力,影响、甚至暗中操控!
一霎间,白清微像块木头般僵立起来,仿佛被某个无形的巨石压住似的,茫然的恐惧犹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孩子,你已拥有我的无上神力,现在你可以做到过去无法实现的一切。”
一道古老的声音自虚空悠悠传来,几乎凝滞了时空。
白清微迅速抬头看向四方,却未在视野中发现一道人影,警惕道:“你是谁?”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我共生一体,不死不休,是无敌,亦是无穷。”
那道声音浑厚低沉,仿若天外来音般浩大肃穆,无端令人心生臣服。
“你是我,我亦是你。”
白清微怔怔的重复,如同念经般庄重起来。双眸渐渐猩红,浓厚的煞气不知不觉将身周包裹。
永堕无间,我已非我,你却为我,我又为谁?
“你的亲人抛弃你,他们冷漠无情,为了区区四斤粮食便卖你入迦南宗,半点不顾你的生死。你的师父利用你,在你体内种下异蛊。你明明是最虔诚,最纯善的信徒,被这样算计,孩子,你甘心吗?”
声音再次传来,白清微紧握双手,眉头紧蹙,几乎脱口而出道: “不甘心,我不甘心!”
“天道无情,唯有掌握无上力量才不会任人宰割。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是罪人,理当接受正义的审判。”
“杀光他们,成为这里的主宰!”
浓烈的恨绪占据所有意识,白清微抬起手掌,跟随着吟起那道古老神诀。
邪异强大的力量不断运转,朝四周极速扩散、一股前所未有的释然袭来,无尽的悲伤与痛苦飘离出体,桑田碧海,仿佛只为等候这一日到来。
再过一息,无穷邪力便将飞升天穹,开启诛杀阵,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将化作浮尘!
葱翠秀丽的山脉渐渐笼罩在黑暗之下,一道道黑色煞气自赤地而生,四处乱窜。广袤无垠的地底,不断传来古怪的嘶吼声、怪笑声。
隐匿在暗处的邪灵悄然飘出少女的躯体,飞到上空观摩这欢庆热闹的一幕。
“太好了,太好了,等了数万年,吾终于要复活了。”
何需再等十年,只要以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为祭,今日过后,它便可重返大地!
至于这个有着纯灵圣体的傻丫头……想到这,邪灵情不自禁地舔了舔牙。外观不错,内里也美味至极,定要好好享用一番。
只是到时,不知是先吃头,还是先吃手?是慢慢烤了吃,还是半死不活的生吃?
*
周身血气激荡昂扬,当恢复理智时,为时已晚。
她的身体不再受控。或者说,现在的她,仅是体内一团混沌的意识。
身体正为另一个意识所控。
即便在识海,她也在不断缩小,另一边,一团黑影正极速扩大,肆虐的吞噬体内一切灵气!
白清微无力抵抗,不断逃窜游荡。
要想彻底阻止杀戮,只剩一条路可走。白清微顿了一下,脑中便立即浮现一个念头。没有任何犹豫,她不再躲避那团黑影,向其猛冲而去。
乌云四聚,罡风汹涌。
诛杀阵内,一柄白色玉剑在虚空凝化,震荡一瞬,极速穿过少女的心口。
未几,一道裂瓷般的声音传来。
邪灵寻声看去,就见原本好端端的少女突然惨叫一声,失力倒地,那原本完美无瑕的玉剑生生折断,形如废铁。
它甚至还来不及惊讶,就已彻底散作虚影消失,不复存在。
玉剑附有她一丝灵识,虽阻止了它,亦不可避免的伤及自身。眼下她心脉皆碎,再无法修炼,甚至性命也岌岌可危。
它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居然是如此不折不扣的狠人。
待到下次苏醒时,万不能再去激她。
*
高崖之上,风浪沉沉,唯万物寂然。乌云褪却,露出一方晴明碧洗,如此,足矣。
白清微疲惫地阖上眼帘,却在力竭之刹,被一股外力卷走。
四野无音,她听见那人紧张的轻喘,一片冰冷抚上她的眼,似在懊悔什么。
“你的眼睛……”
他的怀抱格外温暖,白清微张了张口,想说话,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睡着了,不然就再也无法醒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白清微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气力殆尽,哪里使得。
他匆匆背起她,步履在深幽的林间不停穿梭。
孱弱的少女趴在他肩头,仍旧一语不发,呼吸愈来愈弱。
前方是一条波平浪静的河。
与他所见任何江海都不一样。这条河死寂,没有丝毫生机与活气。
灰蒙蒙的浓雾笼罩河面,一股森寒惨淡之意从脚底涌上心头,黑水上,漂浮着些许支离破碎的白骨。
另一方天际。
低空,一群墨色制服的修士立剑飞行,一位少年似嗅到什么,朝身侧的同修道:“师兄,这边似有血腥气,莫不是……”
林元略思片刻,冲他点了点头,两人悄悄挪动至搜查队伍尾端,趁众人不察,身影如风,闪入这片气息来源之地。
“你的鼻子最灵,若你我联手捉回圣女,将尸首带给山神,必可瓜分所有重宝。”
林元跳下灵剑,朝林子走去,四处搜寻人影。王羽眯起眼,唇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跟在身后,“放心吧师兄,此处有血腥气,说明那圣女身负重伤,捉住她轻而易举。”
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商洙惊愕一瞬,立刻蹲下身,躲在芦苇丛下,屏息凝神。
他们口中的圣女,难道是这个女孩?
一路东躲西绕,终于将身后紧跟不舍的追兵暂时甩开,然可惜的是,前方已没了去路。
若被他们发现,只怕这小丫头会被活活烧死。
不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她。他答应过,绝不能让她有危险。
“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空中骤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既不属于白清微,也不属于怪人,音色淳厚,像一年轻男子。
他们被发现了!
商洙警惕地看向远处,一位年轻男子正徐徐朝这走来,他将白清微安置在隐蔽处,快步走了出去。
“这位仙爷,可是在找我?”
出来前,商洙刻意从白清微的袖边沾了些血,他捂着胳膊,朝那年轻男子状似无奈地笑了笑。
林元扫了眼面前衣着破烂、瘦若柴骨的男子,嫌弃地皱眉后退几步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可有见过十四岁左右的女孩?”
“见过,方才便是她重伤了我,往那边去了。”商洙抬手指向另一边,口中愤怒道。
被打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弱不胜衣的模样,真是可怜。林元不疑有他,微微颔首,连忙跳上灵剑,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他走了吗?”
离他们不远,白清微刚醒,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嗯。”
他将看不见的白清微小心翼翼扶坐到地,抓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字。
【待会下河后,我会渡你出去。】
白清微怔愣片刻,摇了摇头,同样在他手心处比划。
【你已获得机会离开,为何还要冒险折返此地?……此河乃是百毒汇聚处,穿游者必会肠穿肚烂,皮血难复,进入此河,你会死的。】
白清微执意不肯答应。
似想起什么,她迅速在他手心写字。
【我的灵兽呢?它去哪了?】
【它要去找自己的家,所以将一半法力传给我让我进来救你。】
知道银星的下落,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白清微再撑不住,复又昏沉沉睡去。看着虚弱的少女,商洙不觉叹了声气,转身走入树林。
花费半天功夫,终于扎好木筏。他将少女固定在其上,另一端用绳子系在腰上,牵着木筏一步步朝河下走去。
死水因两人的踏入掀起道道波纹,感受到衣袍逐渐湿润,少女不安的声音传来:“你下河了?”
“我们中只要有一人能活下来,就有希望报仇……在下恳请姑娘成全。”
青年的声音洒脱平淡,字字如山,仿佛这对他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
白清微哑然失声,心中一片黯淡。
她已彻底沦为废人,筋脉皆破,活不了几日,又怎能向那群人复仇?
浑浑噩噩间,怪人突然激动地对某人说道:“求仙君送我们过河,只要仙君肯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话音庄重,仿佛真的在与仙人共谈,若是她有力气睁眼,必会与他一样震惊。
那仙人出现时,既非乘云,也非瞬移,而是从一道空间裂缝中走出。更奇异的,这仙人仅仅用笔在空中随意一画,一只小舟便凭空凝现,降于河中。
商洙没想到会在绝境时碰到这样一幕神迹,连声哀求,那小船终于朝他们靠拢过来。
仙人面容俊朗,看上去不过二十四岁左右,兴致颇高,对他们连声道:“好说、好说,你二人先上船罢。”
小舟无桨自动,灵气也格外充沛,似有疗愈之效,不过片刻,白清微便感到体内元气恢复不少。
掀开眼帘,舟端立着一位丰神如玉、倜傥出尘的男子。他的背影宁和翩然,衣袂间无风自动,使人心生敬畏。
“此地乌烟瘴气,形如阴府鬼蜮,真是白瞎了本尊千里奔来,你们说是也不是?”
仙人转身,眨眼之瞬换了身凡服,没了之前那股仙风道骨之气,衣襟松垮垮垂下,很是随意,眉眼舒和清明,仙质如芝,此刻看去,与凡世寻常书生不相违和。
“仙君若想寻个好去处,可去金鹜,那里华灯熠熠,是人间繁华之地。” 商洙闻言,连忙笑着接话道。
仙人又是一阵朗笑,只是笑着笑着,突然按住怪人的手。未几,他松开手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语起来:“真奇怪,这世上居然有不死不活的存在。”
掐指算了片刻,他的表情渐渐凝重,待抬首时,眼中却带一丝笑意,“你二人与我有缘,若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本君便送你们渡过此河。”
“仙君请讲,我等定认真回答,绝不怠慢。”
“好,我且问你,你从何而来,又为何来此?”
怪人紧蹙眉头,似想起极痛苦不愿回首之事,过了许久,才终于说出来。
“小人来自金鹜,三月前随父兄外出狩猎,不料途中意外坠崖,醒来后便身处此地,不知何故。”
“你来此并非意外,此乃天机,是你命中之劫。”
书生摇了摇折扇,不再多言,抬手轻轻点在他额间。
随着一道华光笼罩,他的身躯渐渐膨胀,原本瘦弱单薄的身形恢复正常。感受到这场奇异变化,商洙摘下宽大的斗篷,惊喜地对着小溪左右照起来。
他恢复了容貌!
河中浮现一张清隽面容,他轻轻勾唇,回转身来,声音不再沙哑难听,气度风雅端方,叫人如沐春风。
“多谢仙君!”怪人感激不已,冲仙君抱拳相谢。
“无需谢我,你中咒而亡,阳寿未尽,地府不肯收你,吾以仙力为你续命二十年,不违天道,望你把握时机,完成心中所愿。”
怪人闻言,复跪在地上向仙人郑重叩首三拜,承诺道:“小人必不负仙君所托。”
他转而看向一旁敛眸不语,早已看呆了的白清微,眸中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精芒。
“小女娃,该你了。”
仙君轻轻挥扇,二人消失原地。
白清微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距地数千丈的虚空。
书生同样站在半空,与她的慌乱不同,他淡然自若,仿佛走在此间极为寻常。
仅仅是几步之行,所踏之地能跨越数千米。
常言仙者可日行千里,来去如风,当亲眼见到,才能真正明白其超凡之象。
*
从脚下的高地望去,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两边峡谷高耸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