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奚泠泠久违地在商场购物里一番,忍不住地买了几件衣服,添置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她心情愉悦起来,当然,后面的东西都是她抢先付款,没有再给林景星“偷袭”的机会。
“你至于这么防备我吗?”
“至于。”
奚泠泠撇嘴,每一次付款她都要先一步摁住他,把他往后推,自己则是扒在收银台,挡得严实,同时一手把付款码伸得老长,唯恐店员扫不到。
林景星揉了揉头发,自然地接过她的大包小包,奚泠泠没防备他来这一手,被用力地“抢”走了东西,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去吃晚饭。”
“你等等我——”
在停车场内,他走得飞快,空旷幽暗的建筑内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奚泠泠在后面追赶着他,试图抢回自己的袋子。
“我可以自己提。”
但林景星置若罔闻,走得更快了,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来,不约而同地跑了起来,奚泠泠看着他飞奔的背影,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
这是在太幼稚了。
可她还是追了上去,没有从这场游戏中弃权。
奚泠泠一路小跑,林景星先一步抵达车辆,等她到的时候,林景星已经把东西放好了,她喘着气,扶着腰,差点站不直。
“你……你也跑得太快了。”
林景星揶揄道:“要不把我跑鞋借你穿穿。”
“砰——”
奚泠泠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拳,没好气道:“那你穿我的高跟鞋?”
“奚小姐,穿高跟鞋开车违法,扣两分并处以罚款。”
他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哐当一声扣上后备箱,贴心提醒,并科普安全法律法规。
“林先生,不好意思,我根本没有驾照。”
“我认为考个驾照是必然的。”
“为什么?”
奚泠泠费解,在桐城她根本不用开车,说不定开车路上更堵,还不如她的小电动车,来去如风,从不堵车。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开车来接我了。”
他大言不惭,理直气壮。
奚泠泠假笑,反问:“请问我为什么要接林先生呢?”
“当然是酒驾犯法。”
总有些时候得出去喝喝酒,自然不能开车,哪怕是机车也不行。
“那我更不能考驾照了。”
“为什么?”
奚泠泠礼貌又客气,像个客服一样官方:“林先生,我拒绝加班。”
“哦?”
他惊讶挑眉,饶有兴趣地俯身,声音喑哑,语气暧昧不清:“那我们现在属于加班吗?”
“!”
奚泠泠后退一步,如临大敌地别过脸,从脖颈到耳朵,一点点变红,她急促地呼吸着,脑海中想着回应。
“属于……”
林景星撑在车门上,戏谑道:“属于我的私人行程。”
奚泠泠抿唇不语,默默地低身坐进车内,她不过刚扯过安全带,尚未系上,便看见他挤了进来,几乎贴着她的脖颈,气息吹拂,撩起发丝。
“属于秘密。”
“你真是……”
好不容易平息的呼吸又被打乱,奚泠泠忍无可忍,啪嗒一声扣上安全带,小声埋怨道,她摸摸发烫的耳朵,简直无地自容。
他实在太黏糊了。
“哈哈——”
林景星终于放过她,潇洒关门,脚步轻快地走到主驾驶,系好安全带后从容启动迈巴赫,嘴角翘起,尚有未尽的笑意。
奚泠泠咬唇,悄然握拳锤了一下空气,暗自懊恼不已,真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快速而漫长,不等夜深便已是黢黑一片,通体漆黑的车身行驶,速度不快,他们跨越江面大桥,奚泠泠看向窗外,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约半小时后。
空境·高空江景餐厅。
小提琴旋律优美,风格优雅,演奏者一身乌黑长裙,微微低头,神情专注,不紧不慢地拉动琴弦,一个个婉约的音符跃然而出,配合暖色灯光,风格别具一格。
奚泠泠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来这种氛围感十足的地方总是感觉束手束脚,格外注意形象,不由自主地就端庄了起来。
服务员安静走来,在玻璃杯中斟满桃红色的“云山”,桌上更有两碟甜品,奶冻晶莹剔透,点缀桃花,鲜嫩欲滴,散发着丝丝甜美的香味。
“这是无酒精的。”
林景星喝了一口冒着小气泡的饮品“云山”,示意她放心喝,奚泠泠小小地抿了口,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这个味道不知道怎么说,像酒却不是酒,像气泡水也不太像,说果汁又太勉强,并不是纯粹的单一味道。
不过清甜不腻,还有点爽口,泛着凉气,一口下去也算畅快。
他们右手边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从高地俯瞰整个江面,虽然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排排路灯,稍远一点是一栋栋矗立的高楼大厦,充斥着白炽灯的光亮。
“喀铛——”
林景星切好牛排,将她的替换过来,在她尴尬之际举杯邀请,言语礼貌:“敬工作。”
其实也不是非敬不可。
奚泠泠麻木地想着,干巴巴地和他碰了杯。
大厅内客人并不多,店内静悄悄的,偶有低语声,更多的是音乐声,来者个个西装革履,气质不凡,衣着得体,举止大方。
桌上菜品色泽鲜艳,种类繁多,荤素结合,但奚泠泠吃着味同嚼蜡,她莫名地觉得气氛沉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远不如在路边的时候更自在。
她不经意抬头,看见林景星正在吃甜品,落日时分,通体金黄,带着糖霜,他没有半点不舒服,亦或是习以为常,这种高雅的场合才更适合他。
奚泠泠小幅度地叹了口气,心里没来得有些忧愁,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无数个白瓷盘,这些白的反光的盘子能成为她向他走去的路吗。
恐怕她走到半路,他们之间就会轰然崩塌。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啊——”
林景星端着另一块“雪山冬日”,很没有界限地递到她嘴边,奚泠泠不高兴地看着他,但他好像毫无所觉,眼神清澈无辜。
“哎——”
奚泠泠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愤懑一口把小小的甜点咽了下去,他怎么能这么天真,一副什么也没考虑的样子。
只有她一个人忧心忡忡,担忧未来。
“好吃吗?”
奚泠泠敷衍:“好吃。”
林景星点点头,煞有其事:“就是太甜了。”
她想起来之前林景星还蹭过她的外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嫌弃还是喜欢。
“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想了想,说:“看你。”
什么意思?
奚泠泠一愣,不明所以,他丝毫不见外地从她盘子里叉走一块牛排,虽然是他切的,但他兴致勃勃:“你的更好吃。”
“嗬——”
奚泠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护食地叉住牛排,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什么年头了,还耍小孩子把戏,人也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混不吝的,没个正经,车技也烂,不是超速就是急刹车,还总是耍人玩。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那张脸,谁会喜欢他。
反正不会是她。
“生气了?”
林景星状似苦恼,他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奚泠泠,眼眸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掩去他眉眼间的锋芒,温柔一时。
“你不要给我再道歉了。”
为了避免他又出幺蛾子,奚泠泠先发制人,果断拒绝了他,她一脸正气,大手一挥,胸怀宽阔。
林景星闷笑两声:“为什么?”
在这刹那,她忽得想起来他曾说过的话。
“不要道歉,理直气壮地去生活。”
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分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是现在再回过头提及,竟有几分恍若隔世,是以她不自觉带着几分怀念。
林景星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他怔愣一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这样和人相对而坐,悠闲散漫地度过普通的一天。
“那我可以更理直气壮一些吗?”
他意有所指,暗含深意。
“?”
奚泠泠不明白,只觉得他又黏糊起来,有些嫌弃,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得寸进尺,大咧咧地索要糖果。
“我只是希望”他的视线掠过桌子,投向远方,轻声说:“能每一天都像这样平静地度过。”
没有无休止的争吵,也没有潜藏未露的矛盾,更不会有歇斯底里地怒骂声,让他心里烦乱的琴声就此停歇,迎来平凡温暖的日光。
“可是有钱不好吗?我做梦都想暴富。”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有钱且自由。”
“这世界所有的好事都要被你占去了。”
“我还有更多心愿,也可以变得更贪婪。”
他从不掩饰自己,那些不甘与野心,哪怕纵火自焚,他也一意孤行,决不悔改,恰恰是这份坦荡,让他至今仍然保持着天真。
奚泠泠并不反感,人想上进些,这本没有错,只是向来失败太过轻易,而成功如镜花水月,难以捉摸。
她想到自己搁浅的梦想,不禁感慨:“敬理想。”
“铛——”
酒杯当啷碰撞,气泡咕噜噜不断涌出,似爆发前兆。
夜已深。
林景星开车把人送到路边,他还记得早上的事情,贴心询问:“需要我开到公园吗?不过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不好拿,在路上我帮你拿一下。”
奚泠泠迟疑地看了看迈巴赫,又看看他,说:“不用,你可以送我到门口。”
“好。”
反正夜里太黑,他又是开车来的,应该不容易被室友们看见,她已经疲于争吵,不想节外生枝,风波又起。
她站在一边,林景星弯腰从后备箱拿出两个手提袋,随后他竟然拿出了一个大背包,纯黑大容量:“送你。”
“哐当——”
他关上后备箱,径直把背包往她怀里放。
“是我以前用过的登山包,不用有心理负担,只是看你每天带着板子不太方便,换个大背包方便上下班。”
他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见她没伸手,林景星晃了晃背包:“那些小东西我都给你放进去了。”
言外之意是如果她不拿这个背包,那么她精心挑选的小饰品和日用品都会没有,“人质”在手,由不得她抗拒。
奚泠泠无奈接过沉甸甸的背包,随手挎在身上,另外一只手拎着袋子,她也没有过多推辞:“那就多谢啦。”
“不客气。”
“我走啦。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
“好。”
奚泠泠挥挥手,转过身一步步走进小区,林景星一路目送,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被丛丛枯木挡住。
房间内。
奚泠泠卸下所有东西,她坐在床上,如释重负,两个袋子被她放在桌子上,她抱着背包,拉开拉链,准备拿出自己的东西。
“刺啦——”
拉链拉开,一束纯白色骤然冒出,漂亮大朵的白玫瑰花束就这样不经意地被呈现在她眼前,奚泠泠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这一手。
她愣愣地看着花束,双手小心地把它捧了出来,因着闷了些时候,花瓣有些恹恹的,但香味仍在,芬芳清香,安静无瑕。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紧紧地把这束花抱在怀中,犹如抱住某种重要的存在,她低下头,脸颊虚虚挨着柔软的花朵,努力呼吸。
减去花束的重量,背包重量减轻一截,底部挤压着零碎的小东西,奚泠泠在桌子上清出一角,放上花束,开始往外倒自己的东西。
“咔嗒——”
几个白盒子一齐被倒出,砸在被子上,方方正正,每个盒子上都贴了用药提醒,她捡起盒子细看,□□。
适应症:焦虑、紧张等。
她忽然拿过背包,向内袋摸索着,不出意外地又拿出了一小瓶药,奚泠泠攥紧手指,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小心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