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甘婧没听明白，“你不是独生女吗？为啥会这样想。”
“我爸他家……”大凌从小就意识到它们喜欢男孩，“奶奶还和爸爸说，让他以后把家产都留给侄男，这样以后死了也有人摔盆。”
“咦~摔盆是给活人看的，又不是给死人看的。”甘婧越发觉得男人总是在模仿女人。
因为他们不能生育，所以依葫芦画瓢构建了一个“族谱”来稳固位置。
因为它们从女人的肚子里出生，所以他们的葬礼必须要男人主导。
……
“所以独生女其实也没有过得很好。”大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你家里没有哥弟，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独生女是女人作为女儿中最好的位置。”甘婧当了二十多年的非独生女，她很清楚有哥弟的女人在家里是下等人，“我就想当独生女，你看我活了这么多年，自己挣钱后才享受到独生女的待遇。你要是在我小时候说这种话，我肯定会骂你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你有哥弟，你就知道女人当狗是什么滋味儿了。”
“以前我家里有条土狗，每天吃剩饭剩菜还得看门，稍有不顺就要挨打，不想养了就卖给狗贩子。我看着狗贩子用十块钱买了它，把它装在摩托车旁的铁笼子里，狗贩子很凶，它不敢叫，就那么可怜兮兮地坐在笼子里无助地看我们，我让大人别卖，他们说不卖你有钱养？可它只是吃点剩饭而已啊，那才几个钱？大人说家里吃不起饭了。我不信，明明爸爸还在赌博，买彩票，买违法的性.交易，家里明明有钱，他们却容不下那条狗。”
甘婧的眼泪悄悄落下，她很早就知道，对家人来说，她和那条狗没有区别。
“现在你家里的男孩死了？”大凌问。
“没。是我自己定义的‘成年孤儿版独生女’就是在脑子里把原生家庭杀掉了。”甘婧又说，“现在回想起我的原生家庭，感觉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非常遥远又飘渺。大概是我给自己洗脑后，我的脑子也做了相应的处理吧。”
“你现在就挺好的，我也想快点长大。”大凌闭上了眼睛，现在她还是太弱小了，总有人想欺负她。
惊蛰第二天下午就回来了，她先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来到了甘婧家，“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个红包你收着，新年快乐！”惊蛰把一个厚实的红包塞进甘婧手里，“今晚我们要转机回去，时间紧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请你吃饭了。”
“转机？没有直达的飞机吗？”甘婧不熟悉这个。
惊蛰回答得滴水不漏，“票卖没了，只能转机。”
“行，你快去处理吧。大凌没事就好，这个红包……”甘婧觉得钱给多了。
“拿着吧，一点心意。”惊蛰说完便带着大凌离开。
“妈，我们去哪儿？”大凌见母亲没往家里走，而是拉着她出了小区，疑惑地问。
惊蛰转给大凌一千块钱，“你今天先去玩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买，钱不够再问我要。我买了今晚的机票带你出国散心，航班信息发给你了，证件我刚刚从家里拿出来了，你什么也不用管，晚上你直接到这个机场等我，我去看看你姥姥。”
“妈，我跟你一起去看姥姥。”大凌很久没见过姥姥了，虽然她知道姥姥也不喜欢女孩，但是，她作为小辈还是要去看望长辈的。
“不用，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姥姥讲。”一辆车停在惊蛰面前，她打开车门进去，“行了，天挺冷的，你找个地方玩吧，晚上记得早点到，别误了事。”
“好。”大凌见母亲坐车走远，她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于是直接导航到了机场附近的游玩处，这样晚上不会迟到。
惊蛰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是出生在轻女重男家庭里的老大，这个话一说出来便充满了苦情味儿，那是一个需要承担很多莫名其妙责任的位置，也是一个可以“无痛当妈”的位置，只要母亲再生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便成了老大的孩子，“你是姐姐，你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你是姐姐，你要做好表率”，“你是姐姐，你要帮母父分担”……一句一句话砸下来，惊蛰早早意识到，这个位置太吃亏了。
假如母亲在老大一岁时就生了老二，那老大这一辈子就当不了孩子了。
后来她发现，如果老大是男孩，那话术又变了，“你是妹妹，哥哥学业重，你得让着哥哥”。
那哥哥学业一直比妹妹重，妹妹岂不是要一直让着哥哥？
那妹妹和姐姐一样惨，只要家里有男孩，女娃就惨。
惊蛰从小便下定决心，她以后生孩子，只要一个独生女。
工作后，惊蛰观察身边的同事，即便她们每天装饰得很好看，很精致，喜欢颠胸摇屁股的舞蹈，可惊蛰知道，她们的资产只有工资，她们绝大多数和自己一样，没有房子，没有汽车，没有母父的支持。
只有独生女才能拿到家里的财产，惊蛰越发坚信这个想法。
结昏后，她通过调理饮食控制身体的酸碱度。
当她怀孕后，她趁着去南方出差，办了通行证出关检查孩子，确定是女孩的时候，她才放下了心。
如愿怀上了女孩，惊蛰很高兴。
尽管周围的人总是说，“你怀的一定是个男孩”，惊蛰也没有告诉它们是女孩。人人都说自己不轻女重男，可它们不敢对着孕妇的肚子说“这是女孩”，因为这样不礼貌，不吉利。相反，对着孕妇的肚子说，“你怀的一定是个男孩”，会让它们自己觉得自己情商高，会说话。
享受产假的时候，惊蛰常常坐在小区活动区晒太阳。总是有宝妈坐在她身旁，给她传授经验，“你这是一胎，还有救。我偷偷告诉你，顺产后阴.道会松弛，影响以后的生活，还是破腹产好，肚子上来一刀就行了。”
“肚子上来一刀不影响以后的生活吗？”惊蛰笑着问。
“欸~我说的不是这个生活，是那个。”宝妈给她使眼色，“那个！”
惊蛰笑而不语。
一个小姑娘坐着摇摆车停在惊蛰身旁，指着她的肚子说，“女孩。”
她的母亲就坐在惊蛰旁边，连忙拍下小姑娘的手，“瞎说！”她对着惊蛰赔笑，“童言无忌，一看你这肚子就是个男孩。”
“是女孩。”惊蛰摸着肚子说。
“去查过吗？女孩怎么还……”女人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嗯？”惊蛰疑惑。
“没什么，女孩也挺好的。”女人从娃娃车里抱出来一个包裹着的男孩，脸上还有刚出生的鸡皮，“我就生了一女一男，人生圆满了。”
一个老奶奶逗小女孩，“你妈妈生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她们只喜欢弟弟，不喜欢你，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弟弟的。”
“哇~~~”小女孩哭了。
女人白了老奶奶一眼，她对着小女孩说，“不会的，妈妈也爱你。”
惊蛰看着小女孩哭泣，她知道这只是痛苦的开始，小女孩以后哭泣的日子还多着呢，谁让她脑残的母亲非要生男孩呢？只可惜小女孩没有出生在强制力时期，若是那时候，她就能当独生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阻止就被剥夺了当孩子的权利。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妈妈会给你买小裙子，亮晶晶的小珠子，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打耳洞，戴好看的耳钉好不好？妈妈是爱你的。”女人还在哄小孩。
小女孩逐渐被安抚下来。
珠子？裙子？耳钉？这些有价值吗？就算有，能和房子、车子、存款比吗？不过……惊蛰看着女人怀里的小男孩，小女孩的母亲已经生了男孩，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哪怕未来小女孩的头上打满了洞，戴满了廉价的饰品，也没有她母亲给男孩的一套房子值钱。
小女孩可能不明白男包妈是什么？男包妈是男儿的死士，她们会为了男儿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她们会强制性带着男儿进仅限女的场所并殴打反对的女人，她们虽然有女儿身，却是男儿心！
惊蛰微笑着摸自己的肚子，毫无疑问，独生女相比于其她女儿就是优越的，只有独生女有真正的继承权，她的女儿就是独生女。
女人哄好孩子，她看向惊蛰的肚子，忍不住炫耀，“等你生了二胎，也会像我这样，唉~真是甜蜜的负担。”被孩子们争来抢去，她的内心是满足的，比那些在单位里做项目的女人还要满足。
“不会生二胎。”惊蛰说。
“只生一个女儿？那能行？！”女人不理解，“再怎么都得生一个男孩。”
“我不轻女重男。”惊蛰看向女人。
“现在没人轻女重男，但还是要有个男孩的。”女人说。
惊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笑出了声，“呵呵，没有人轻女重男？”
“对啊，你笑什么？”女人有些恼火。
“好笑。把你扔进封建时代都看不出来你是现代人。”
进入产房时，惊蛰看着周围的人，她很想笑，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个男孩，若是护士抱出来一个男孩，它们会发出“哇~”，若是一个女孩，它们会发出“唔~”。
不，若是女孩，会是沉默。亦或者，“先开花后结果，姐姐能照顾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