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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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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城的雨只停了两天,又没完没地下起来。清明时节,绵绵春雨落在青瓦上,淅淅沥沥的响了许多天。

苏绾背着竹筐跨入院门,步履匆匆地躲进屋檐下,她收起伞,将一筐春笋放到脚边。鞋子已被雨水浇透,湿冷地粘着脚,叫人十分难受。

江听雨和钟无媚去柳家照看柳夫人,今日只她一人去挖笋。

苏绾脱了鞋搁在台阶下晾着,把春笋搬到伙房去。

她光着脚走在檐下,潮湿老旧的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几间房子有些年头了,原先的主人举家移居京城,便将它遗弃了。

把春笋剥皮洗净,切成细白的一片片浸在凉水中,拿过一块木板盖上便大功告成。

苏绾回到屋里,瞥见墙角的竹骨伞,拎起来转了一圈,盯着伞面上的一丛墨竹,心里莫名有点发愁。

得找个日子还回去,她心里想道,那侍女蛮横无礼,应先生却不曾为难过她,得找个时机当面向他道谢。

她打定主意,将伞轻轻放下。

屋外,檐下挂着个小铁笼,里面盘着拇指大的细长小黑蛇,正是钟子林的宝贝“黑将军”。

这三哥看着有十七八,被她打了一拳却不长记性。因每日天不亮便要去医馆,做些铺晾草药,洒扫庭除的活,带着蛇不方便,于是死皮赖脸地求她帮忙照顾。

苏绾无奈答应,心里实在害怕,就把在溪里捉来的几条小鱼剁成小块,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挑着,伸到笼子里喂它。

饶是如此,后背仍是一阵冷汗。

喂完了蛇,她搬来小凳子和大箩筐,坐在檐下织竹条灯笼。做好了可以卖给西市的林记灯笼铺,换取一些零钱。

第一个灯笼刚收尾,苏绾便听到混杂在雨声中的敲门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打了伞去开门。

门外的人,却是应先生身边那位叫苑秋的黄衫侍女。

苏绾傻眼,心里一惊,脑中闪过许多猜测。毕竟刚去偷挖人家的笋,难免心虚。

“是你……有什么事吗?”

苑秋打量她一眼,笑道:“我听月妍说你前几日来还伞,等不到公子便自己回去了,是吗?”她说的是沥城的土语,流利自然。

见苏绾点头,她又道:“她可曾为难你?”

苏绾面露犹豫,她猜不出对方前来的意图,心里总有点防备。

苑秋恍若不察,拎着雨伞抖落一连串的水珠,目光轻柔地看向她。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她这人高傲自大,仗着公子喜欢便忘了身份,总爱刁难旁人,显自己威风。你别放心上,以后遇到她远远躲开便是。”

说话间,她的视线落到苏绾身后,房屋老旧,庭院的角落里青苔遍布,豁口的水缸盛满雨水,掉落的枇杷叶落水无声,漂浮其上,一片深暗流动的绿意。

苑秋心中有了打算,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身前的小姑娘。苏绾的绿衫仿佛要融入这片深绿中,一张脸沾了几点雨水,干净白皙,黝黑的眼珠带了点雾气,安安静静地看人,不见一丝胆怯。

她忽然觉着,这气韵跟公子竟有些相似。

苑秋心中更加满意,道:“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我这有一件很好的差事,不至于劳累,银钱又丰厚,你想不想要?”

苏绾抬眼看她,诧异道:“是什么差事?你……为什么告诉我?”

“算是来我们这做侍女,约莫一两个月,月钱二十两,不需签身契。平日里不做粗活,只需替公子冲茶倒水,研墨读书,偶尔陪他下下棋即可。”

苏绾更加惊讶,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可我不懂茶艺,识字也不多。”停了一瞬,又补上一句:“也不通棋道。”

“这些都无大碍,我看你也不笨,想必很快便能学会。”

苑秋却不甚在意,解释道:“这些事一直是由春衣来做,只是她家中双亲病重,前些日子回家照料,这位子便暂时空缺。”

苏绾仍是迟疑,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不信苑秋会平白无故地找她。

“你为何来找我?城里会这些的人也不少,去找她们不是更快?”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条件了。”

苑秋道:“这差事有些特殊,我得领你去见公子,要得他应许才行。公子看人有他自己的主意,若他不喜欢你,我也无法。”

她这么一说,苏绾立即想起屋里的那把伞,心想苑秋大概是因为应先生借她伞,以为他对她不一般。

苏绾心里却没底,她并不了解应先生的性情,万一他只是临时起意,或者纯粹是好心呢?

……

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柳夫人的病每况愈下,柳昀四处奔走借钱,钟无媚每天一睁眼便往柳家跑,脸上已许久不见笑容。苏绾与柳家不熟,但她心疼钟无媚,她来到钟家半年多,早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况且大哥借了许多钱给柳昀,如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苏绾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于是便跟苑秋约定好,明日午后到芜竹居去。

这事让江听雨听到,她登时不乐意了,闹起脾气来。

钟无媚却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有什么,小六又不喜欢他!这样一来咱们就有好多钱了,柳夫人说不定能好起来,再说了,小六到芜竹居去,不也能替你打探打探消息嘛。”

江听雨好歹被劝住,仍是不放心,一个劲儿地叮嘱苏绾,“那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他,嗯,拿了钱记得分我一些……”

苏绾看着她们大惊小怪的,无奈提醒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也未必能看上我。”

江听雨反应过来,也替她发愁:“要不让二哥哥再教你识些字,明天好应付过去。”

苏绾好笑道:“哪有一晚上吃成胖子的,不要担心,我自己有主意。”

第二日清早,钟家罕见的有客人到访。

来人是沥城一位有名声的媒婆,大哥在堂前接待她,交谈许久。

三个女孩子面面相觑,苏绾惑道:“是来给哪个说亲的?”

江听雨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无媚!她人生的好看,城西猪肉铺家的,东街口那家做蜡烛的,还有那个走街串巷卖补气丸的,都想要她做儿媳妇呢。”

“瞎说!”钟无媚瞪眼,“说不定是给哥哥们呢,他们也老大不小了,一个都没娶。”

“哪有姑娘家让媒人去提亲的!”

三人好奇得紧,排成一队,悄悄摸到窗下偷听。

“……钟家大哥,我说这事儿你可得好好考虑,李家就这么根独苗苗,嫁过去没妯娌相争的杂事,李家公子人也温和,模样又俊,配你家四妹正好,这可是顶好的一门亲事了。”

还真是冲钟无媚来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她咬咬下唇,脸上泛起薄红,神色有些期待,但说不上高兴。

三人听了一会儿,默默溜回房。

江听雨撞了下她胳膊,贼兮兮地笑:“哎哎,那你答应不答应?我说每次路过回春堂,他都在柜台后直愣愣地看你,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人名唤李谦,是医馆李大夫的独子,与钟子林同龄,跟他玩得很好,还来过钟家几次,每次都带些精巧点心分给姑娘们,逗他两句,便要脸红。

江听雨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如果是他来做四姐夫,她也不反对。

“答应什么?”钟无媚用鞋尖去蹭地上的凹坑,垂着头低声道:“我要等柳昀。”

江听雨道:“可他又不娶你!你都追着他多少年了,他说过一句要娶你吗?说不定,他是真的不喜欢你。”

江听雨平时胆小又窝囊,鲜少有言词激动的时候。她实在不喜欢柳昀,她觉得他虽孝顺,但耽误了钟无媚太多年,连心意也不敢表明,他就是个懦夫。

“你胡说!闭嘴!不准你乱说。”

钟无媚气得脑子嗡嗡响,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抬起手要打她。

“我可没胡说!城里多少人说闲话,说你一个姑娘家,一直跟着他跑,这事儿难道他不知道吗?也没见他出来说两句。要我说,李家公子人又温柔,长得也不赖,可比他强多了。”

苏绾见势头不对,出来劝阻:“别吵别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两人正气上头,压根没搭理她,你一句我一句地斥责对方,最后一个气得夺门而出,一个扑在床上哇哇大哭。

苏绾哪个也哄不好,束手无策,见天色差不多了,只能洗脸梳头,换身干净衣服出门。

到了芜竹居,在门前等候的青衣侍女领她进去,来到一间雅室外,又跟着苑秋走入室内。

室内的灯盏烛光柔和,不知为何窗子紧闭,越往里光线越昏暗。

苏绾想起应先生的脸便觉着紧张,来前做了好一番准备,这时才发现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她根本见不到他的面——两人中间隔着一道乌木屏风,屏面不知用何种布料制成,纹理细密,轻薄却不透光,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苏绾松了口气,隔着屏风向他行礼:“应先生。”

对面那人应了一声,淡道:“听苑秋说你精通琴棋书画,茶也沏得很好。”

他说的仍是官话,字词略为复杂,但苏绾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推断出他的大概意思。

她目愣口呆地看向苑秋,对方递给她一个随机应变的眼神,她只好点点头:“我……是啊。”

两个仆人抬来茶几放在她面前,摆上若干茶具,茶叶都有好几种,苏绾根本分不清这些叶子的区别与好坏,瞎选一种,硬着头皮开始泡茶。她对此了解不多,只记得最简单的法子,循着记忆涤盏,投茶,注汤。

侍者将沏好的茶端去屏风后,苏绾见那模糊的影子动了,又静了,只闻茶盏轻轻磕到案面的声响。

可能安静了许久,又可能只是一瞬,总归是难熬的,苏绾觉得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正架在火上慢慢地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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