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晚上睡得昏沉,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透过半开的窗子看见外头灰蒙蒙的天色,耳边传来淅沥雨声。
她呆呆地盯着明显对不上时辰的天色,后知后觉地想起送别一事。
昨晚睡前她特意叮嘱钟无媚,让她在辰时前叫醒自己,却忘了钟无媚是个马虎的,看样子是把这事忘干净了。
苏绾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她把手背贴上额头,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意,竟是起烧了。
但她顾不上这些,迅速起身穿衣,抓过玉笛出门去,一路跑到风陵渡。
沥城依山傍水,官道狭窄,陆路不好走,水路却很方便。因此多数要离开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走水路,在沥江渡口登舟北上。
苏绾来时,渡口中挤满了暂时停靠的船只,却没有一艘即将离开。
码头上的人寥寥无几,木板铺成的引道上,满是斑驳陆离的湿鞋印子。旁边一座架空在水上的竹楼,楼下泊着破旧的小舟,舟上立着个头发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艄公。
他在沥江上生活半辈子,送走过太多从这里离开的人。
见苏绾呆呆地杵着,他朝着这边叫喊:“那边的女娃娃——是要过江么?”
苏绾对着他摇摇头,提高了声音:“不是——”
“干什么不打伞?这天下着雨哩。”
“不要紧的,我看看就走了。”
那艄公心想真是咄咄怪事,也不再理会她了。
苏绾却问道:“老伯,早上有人离开吗?”
“有一群人。”艄公回想了下,恍然大悟,“你要送的莫不是他们?有一位模样好看的公子,来到这也不急着走,还到我这竹楼喝了两杯茶,看样子像在等人。”
苏绾急忙追问:“他是何时走的?”
“你来晚喽,人走了有一时辰了。”
苏绾沉默须臾,又问道:“他在这等了多久?”
“也就两盏茶的功夫。”
苏绾不再问了,向他道谢。
她被雨淋湿了些,脸上湿漉漉的,于是把衣袖举过头顶遮挡细雨。脸颊却仍有水珠不断滑落,她抬手摸了一把,还是温热的,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苏绾望向那烟雨朦胧的江面,薄雾久聚不散,天际落雨绵绵,只能瞧见深深浅浅的山峦起伏,沥江的尽头藏入那一片白茫茫之中。
她掏出玉笛,横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这音色比她自己做的粗糙竹笛好许多,笛声清亮悠远,低音时又婉转飘渺,在江上层层散开去。
迢迢千里,就此别过。
一曲吹罢,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笛子,又望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慢慢离去。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