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莱诧异地指向自己：“我？”
“嗯。”厄塔洛瑞斯握住他的手，“试试，感受我身体的能量。”
虽然厄塔洛瑞斯没有说明如何去“感受”，但在波莱带着“感受”的念头，把注意力放在两人交握上双手上时，一团淡淡的黑色云雾缠绕在他手腕周围。
他好像“感受”到了“能量”。
波莱的视线慢慢向上移动，原来黑色的云雾是从厄塔洛瑞斯眉心之间溢散而来。
厄塔洛瑞斯松开手：“波莱，看看你自己。”
闻言，波莱低头看向双手，掌心之中是淡蓝色的水环。
水环的颜色与海洋极为相似，波莱却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水环，而非由海水卷动生成的。
新奇的感受令波莱兴奋不已，他好奇地抬头环顾四周，想看看附近是否还有其他“能量”。
“那、那是什么？”
一座被阴森气息笼罩的古堡出现在波莱眼前。
那些气息也是灰黑色的，但与厄塔洛瑞斯周身的能量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厄塔洛瑞斯的能量厚重而柔软，像一团永远不会打雷闪电的乌云，安定又沉稳。
但古堡周围的黑气却是极不稳定，一缕又一缕焦躁的黑气不断冲向四周，逃逸进无边的海洋中。
厄塔洛瑞斯顺着波莱的视线看去，抿唇答道：“是鲛人曾经的宫殿，我在那里休憩成长，所以留下了很多诡异能量。”
波莱隐隐感到不安，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将逃跑的诡异能量抓起来。
但他估算错了自己与古堡的距离，掌心探出的水环朝着古堡的方向飞驰许久，仍未抵达。
“暂时不需要管它。”厄塔洛瑞斯抓住波莱的手腕，止住他的动作，“波莱，你需要保存能量，找到神台。”
事有轻重缓急，波莱也明白当务之急是恢复更多的能力。
于是他收回掌心的水环，按照厄塔洛瑞斯的话探寻更远更深的海洋，寻找曾经供奉自己的神台。
释放出的感知力，让波莱掌握了周围数百海里的情况，他眸中反而浮现出不解。
“我好像没有感受到变异的海洋物种。”波莱侧身看向厄塔洛瑞斯，向他求证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
“是吗？”
一直注视着波莱的厄塔洛瑞斯避开即将与对方触碰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波莱，你刚学会使用能量，这么久一定累了，神台废弃千百年，没那么容易找到，先休息吧。”
波莱习惯了捕捉身边人细微的神情变化，何况厄塔洛瑞斯有意的遮掩本就明显。
如果是其他人，波莱或许会压下心中被忽略的尴尬，礼貌地听对方继续别的话题。
“厄塔洛瑞斯，回答我好吗？”波莱拉住他的手。
“波莱……”厄塔洛瑞斯神色犹豫。
见状，波莱踮起脚尖去触碰厄塔洛瑞斯的眉心。
肌肤相贴的瞬间，他看到了厄塔洛瑞斯脑中的计划——
带领海洋物种占领整个蓝星。
现在，变异海洋物种们正在厄塔洛瑞斯幻影的指挥下，进攻着人类的领地。
波莱惊诧后退，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为什么？”他满心不解，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海洋与人类和平共处，不好吗？”
话音未落，厄塔洛瑞斯脸上露出嘲意。
“波莱，你还记得在研究院的实验体吗？”
波莱身体一颤。
鲜血、残肢、电击。
他只见到过一次的场面，几乎成为他难忘的噩梦。
可这些，是变异海洋物种们每天都要经历无数次的折磨。
波莱垂头。
他没有资格替小黑鱼和海洋物种们原谅人类。
可是……
“战争会带来更多的伤亡。”波莱重新抬起头，“你我的到来，是为了结束陆地与海洋的争斗。”
厄塔洛瑞斯周身的雾气腾起，瞬间包围了波莱。
“只要一方不死，争斗永远不会结束。”
黑雾钳制住波莱的手脚，厄塔洛瑞斯顺势将他抱进怀里。
波莱挣扎着，水环冲撞开一片缠绕的雾气，但很快又有新的雾气缠上来。
“波莱……”厄塔洛瑞斯轻声道，“海灵，鲛人族会永远守护您。”
他始终铭记鲛人族的使命——守护海灵。
可掌控海洋的海灵为什么需要鲛人族的守护？
厄塔洛瑞斯不确定波莱有没有恢复这段过于久远记忆：
海灵诞生之初，并未有什么种族守护，祂拥有所有生灵无法企及的神力，护佑着海洋。
变故发生在人类开始乘船航海时。
海灵拯救了遭遇海难的人类，赠送自己珍藏的宝石珍珠，却遭到人类的觊觎。
他们召集同伴，伪装遇难骗来海灵，偷盗祂的珍宝，甚至想要将祂猎捕，进献给人类的国王。
海灵虽有神力，却不愿伤害生命，只是一味地躲避，反倒助长人类的气焰，开始大肆捕杀海洋生物，整片海洋被鲜血染红。
鲛人族天生好战，他们领头抵抗人类的进攻，甚至化作人形，上岸追杀人类的国王。
最终这场战争以两败俱伤收场，海灵几乎散尽全部能量挽救回无数濒死的海洋生灵，而骁勇的鲛人族自此被推选为守护海灵的忠实护卫。
“波莱，千百年前的错误，不会重演。”厄塔洛瑞斯脸上表情淡去，抱着昏睡的波莱前往鲛人族的城堡。
神台的寻找可以暂时搁置，与人类的战争不能松懈。
厄塔洛瑞斯非常想陪在波莱身边，但他肩负着鲛人族的使命，不能过多停留。
他把波莱放在一个巨型贝壳中，弹指一挥，贝壳闭合。
贝壳周围又留下一层黑雾笼罩着，若有变动，厄塔洛瑞斯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波莱被困在厄塔洛瑞斯构筑的幻境中。
熟悉的海洋和沙滩，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波莱坐在礁石边，眺望远方的海平面。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呢？
不知去向的小黑鱼？
莫名被冤的卡特尔先生？
还是本该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厄塔洛瑞斯？
耳边只有“哗哗”的海浪声，遥远的深海没再传来悠远的呼唤。
“这里不该只有我一个人的。”波莱愣怔地喃喃。
海风吹了一遍又一遍，上涨的海浪舔舐他的裤脚和膝盖，漫延至腰间。
枯坐许久的青年被冷冽的海水浸泡，身上的衣物紧贴皮肤，沉沉的，闷闷的。
他不想继续这么坐下去，他要去寻找自己遗忘的记忆。
想法刚一出现，心底随即便冒出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到海底去。
“我要找的东西在海底吗？”
波莱不甚确定，但环顾空旷的海岸，也只有海底能够“藏匿”。
他一步步走向深海，他想起自己曾经无意识地走过这条路，但无一例外都被厄塔洛瑞斯救回。
这次厄塔洛瑞斯还会来救他吗？
海水淹没头顶，波莱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被海水呛到，他竟然能在水里呼吸！
幽深的海底没有阳光，波莱却能看到身边的游鱼和珊瑚。
继续下潜。
下潜。
波莱沉入深邃的海沟，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不知向下沉了多久，波莱才看到脚下出现模糊的光影。
他停下动作悬浮在水中，附身试探着触碰像是镶嵌在石缝之间的光晕。
指尖触碰的瞬间，波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向下拽去。
石缝瞬间裂成一道更大的海沟，暗淡的光影迸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波莱眼睛酸痛，本能地闭眼。
拉拽的力量消失，周围似乎也没那么亮了。
波莱揉揉沁出生理眼泪的双目，缓缓抬起眼皮。
“这……这是……”
一座宏伟的、绚丽的、由各色宝石装点的城堡出现在波莱眼前。
他仰头，城堡的水晶大门上方雕刻着笔画怪异的文字，无数颗圆润莹白的珍珠镶嵌在凹陷的笔画中。
“海、灵……海灵台？”
波莱不确定自己读的对不对，他上前一步想再仔细分辨，面前的红色水晶门却缓缓打开。
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的圆台，足有二三十米高，圆台的周围也都镶嵌满了各色宝石，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好漂亮。”波莱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
被触碰的黑曜石暗光闪烁，以此为中心，整个圆台上的宝石接连闪过流光，如同彩色浪花，冲向圆台顶端。
波莱的目光跟随流光来到最高点，他心念微动，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悬空起来，有一股力量稳稳地托着他来到圆台最高处。
双脚落在实处，波莱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从他鼻腔里呼出，脚下平坦的台面忽然开始震颤。
“糟糕，不会被我压坏了吧？”波莱跌坐在台面上，心中着急不已。
不过圆台并未如波莱想象中的那样坍塌，而是在一阵颤抖之后，重归平静。
只是圆台周围的宝石仍阑珊耀眼，散发出的光晕化为实质，违反常理地向上流动，渐渐将波莱包围起来。
一道又一道光束钻进他身体里，波莱脑中某处禁锢被冲破。
“厄塔洛瑞斯……”他皱眉喃喃着鲛人的名字。
硕大的贝壳里，波莱睁开眼睛。
“不要这么做，回来。”
犹如呓语般又低又轻的声音，穿破贝壳和万里深海，冲向陆海交界处，萦绕在厄塔洛瑞斯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