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宋明诺就此别过。
离开幻境的她看向路边的场景,才猛然发觉,此地已不同于她进入幻境时的景象。
由此看来,幻境的入口和出口并不处于同一个地方。
更可惜的是,此时“天书”赫然从她的储物空间中消失了,大概是落在师兄手中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只有在找不到路时,才会想起来这么一样毫无用处的“任务指导书”。
万幸的是,在进入狮虎城之前,她经过一段闹市,心血来潮买下了寻路灵器。
无钥从空间中取出那物件,被雕刻得似一颗朴实无华的四方物品漂浮在半空中,随着灵力的输入慢慢启动起来。
然而,在无钥的视线下,它歘地一声延伸出数十根密密麻麻的触手,触手的形态好似破抹布,直看得人头皮发麻。它无声地飘在前面,慢慢引着路。
真丑,难怪滞销了。
无钥默默在心底里吐槽,但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静静跟随着寻路灵器走着。
一开始,她走在路上感觉脑袋有些晕乎,并没有过多在意。直到走了有一阵子,她感觉这双眼也有些火辣辣的。
而这种感觉是从幻境中离开后才产生的。
一开始这种症状很轻,轻到让人几乎注意不到,但一旦她行走起来,每一呼一吸间,那种感觉便尤其明显了。
看来应是受了那幻境地脉的影响,她得去找个医修瞧瞧。
女子走着走着,倏忽间前面多出来一堵墙,没有看路习惯正低着头走着神的无钥就这样直突突地撞上去了。
哎哟。
她一抬头,却又好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脑瓜子直突突地疼。
她揉了揉脑袋,朝后退了退,才看清眼前人。
她没好气地道:“你走路不带绕弯的吗?”
他目光慢慢从她周身划过,唇角微扬:“你突破金丹了?”
无钥点了点头,他能看出她的修为境界,她一点也不感觉奇怪。
“刚从幻境里出来?”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还残留着虚构地脉的气息。”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人,他俊美依旧。
只是,怎么好似有两道身影?她的视线刹那间变得很模糊,可谓虚实相连,下一秒,那分开的两道身影又再度重叠在一起。
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却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袭白衣的书生少年站在远处,正眸光羞涩地望着她,他见她目光瞥过来,迅速埋下头。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对她说什么,但她只能听清他的声音,清泉敲击过石子般清亮悦耳,又包含隐隐的沙哑意味,让人如沐春风。
可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听不清他所说的话。
话语是模糊的,语气中满含少年人的羞赧。
那一刻她脸上流露出些许错愕,心底里似有某种情感在慢慢向外涌出。
如滚烫热意般的情绪,在她的胸膛不停回荡。
她眼眶微微热了起来。
黑曜神情不解地看着对面女子迷茫困惑的模样。
“怎么了?”
他突然而来的声音打破了她眼前的画面,刚才所见的少年如云烟般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少年容颜相同却成熟许多的黑曜。
“你……”
一种剧烈的疼痛感袭击她的脑袋,她摇了摇头,这种疼痛感却加重了几分。
黑曜唇边的笑意微微凝滞,目光仔细地在她身上环顾一周,带着些许探究。
“还好吗?”
“没事儿……”
她压制住脑袋里宛如钻入一千根针般的疼痛感,但声音里的虚弱还是暴露了她不舒服的事实。
她感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刺目的阳光变成一道道光斑,在她眼前闪过。
真刺眼啊……
这一想法刚从脑海里闪过,她就失去了意识。
————
无钥又做梦了。梦里她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如今的她。
她站在迷雾的关口,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满含挽留的声音。
“阿宁姐姐,别走…”
奶声奶气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小姑娘,遂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袖,而她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脸上,小姑娘十岁出头的模样,脸庞秀气,玉雪可爱,却微微蹙起一对秀气的眉,满眼哀求地看着她。
她一双小短手扯住楚以宁的衣袖,试图以此方式来挽留对方。
楚以宁的脸上划过几分无奈,她实在无法对孩子表现出“冷漠无情”的一面。
就在局面僵持之际,这时,门“吱”一声被人推开,随后她被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小男孩吸引住目光。
那小男孩穿着一身锦衫,粉雕玉琢,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身形纤细,一对眸子明亮又清澈,睫毛纤长浓密,如蝴蝶振翅,漂亮得像个小姑娘。
唯一可惜的是,这小家伙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天生体弱的意味。
“阿宁姐姐,你来了…”
他抬头看见她,眼底划过一瞬的惊喜,随后又想起什么,脸上有些失落,安安静静地走到她身边。
“阿宁姐姐可不可以过段时间再走?”
两个小家伙分别抓住她两边袖子,轻轻摇晃着,同时奶声奶气地央求,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净、小峥,我必须得走了,教派中还有要事需处理,等日后有空闲的,我就来看你们。”
两个小家伙见挽留不住她,也只好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泪点了点脑袋:
“阿宁姐姐,你一定要来呀…”
“嗯。下次带粽子糖给你们。”
她看着两个小朋友,一向平静似水的心底竟也划过几分不舍之意。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第一回见到这两个孩子的场景。
那是一个月前,她从幻象之森的妖兽虎口下救下了这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可以说,但凡她晚来一步,这两个孩子便命丧黄泉了。
她依循着他们身上的气息,查出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原来他们是东洲秦家的后人。秦家世代从商,背靠灵矿,财力雄厚,盘踞在东洲一带,算是有钱有势的名门大户。
具体秦家从业为何,大部分东洲人说法不一。
秦家将她视作救命恩人,事后也因为一番机缘巧合,她在秦家小住了将近一个月。而这两个孩子自从苏醒过来后,便日日在她身旁打转。
孩童到底是可爱的,身上并没有秦家人的精明市侩。天真无邪的习性时常引得人不禁欢声笑语。
楚以宁本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对于孩童的态度也多半是冷漠的。但对于这两个小朋友,她却是欢喜的。
可惜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聚便有散。很快教派中便传来了灵讯,急召她回去。
明明第一回见到这两个孩子的画面还犹在眼前,而如今便要分离了。
她背着包袱,走到秦家的大门前,秦家的家族长老俱出面挽留她,让她在此处再住几日,她一一谢绝。
而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还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踩上剑,身影迅速消失在长空中。
春日的花开了没多久便谢去,转瞬便能听到夏季的蝉鸣,而那份炎热才刚刚降临,不过多久又被秋日凉爽的风取代。转眼间她看见长街上的人换上了冬装,披着厚重的大氅,来回穿梭于人群。
她矗立于人海中,瞧见眼熟的少女已嫁作他人妇,又看着妇人的脸上渐渐爬满皱纹。
时光之荏苒,在她的面庞上貌似不曾体现。但只有她知道,自己身心之变化。
忙里偷闲,她御剑再次下山,再次来到昔日里的场所,那座宅邸依旧繁华,门庭若市。
门口的守卫得知她的身份,毕恭毕敬地将她往里请去。周围两侧的人见她忙散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得以再次见到那对幼时经常粘在她身畔的姐弟。
昔日里还扎着小辫的姑娘转眼间已嫁作他人妇,亭亭玉立,只是见到她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而有一道身影掀起帘子从门内慢慢走出,看着缓缓走来的光风霁月的少年,她微微晃神。
少年十六七岁的光景,他的身形似是抽条的柳枝,清瘦而高挑,少年面如冠玉,皮肤细腻如绸缎,精致俊秀得让人挪不开眼,眉宇舒朗,墨玉般的眼眸如一汪水那样清澈。
她目光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后便挪开视线。
原来是小峥啊……
从幼童到少年的变化,实在是很大,她险些认不出他来。
唯一和年幼时相同的,即是少年苍白的肤色,他向来体弱。还有他清澈沉静的目光。
少年不经意间抬眼瞥见她,随后顿在原地,“阿宁姐……?”
她含笑颔首。
空气中是难言的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倒是秦峥先反应过来,将她往里请去。
她看着昔日里的孩童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
秦净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打破此时空气中的宁静:“没想到将近十年过去了,阿宁姐容颜半点都不曾更改。”
秦净看着对面女子的容颜,她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而十年前,她也是这副模样。
修道之人容颜万世不改,竟是恐怖如斯。
秦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随后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
楚宁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偏过头去看向他,轻声笑道:“是啊,一晃眼十年快过去了小净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峥也长成少年郎了。”
秦峥闻言,脸红了半边,闷不吭声。
三人谈天说地一番,但很快又要面临着分离。
这回楚以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姐弟二人。
兴许是三两年,又兴许是十年……
他们是她认识的往年交,却并非修士,而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凡人寿命之短,或许无法等上那么多个十年。
想到此处,她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