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钥却仍是不明所以,她不明白对方这么一番周折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但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划过男人屡次回头的场景,甚至刻意站在原地耽误时间,是为了拖延她。
“抱歉,刚才在暗层时人多眼杂,并无法告诉你我的计划,便只好利用了你的好奇心。而在行走过程中,我也的确有意拖延,使得你身上沾染的邪气随着时间而散。
这样一来,你在触及禁令圆盘时,身上外泄的灵力方能触动警报。整座楼的人现在都知道有奸细混入,因此乱成一锅粥。”
“而刚才带你一同上来的杨慕简,亦是我买通之人,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男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阴沉沉的眼底有这一闪而过的仇恨。
孟无钥感觉脑子有点懵。
“所以,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看对方的模样,完全没有要加害于她和师兄的意思。但如此大费周折,无钥很难不去猜忌他的目的。
“时间紧迫,别站在这里,你们先随我来。”
男人并不曾在第一时间解释一切,而是转过身走向廊道纵深处。
无钥和林澈跟在他身后。
“我要带你们去见一人。其名…夜魍。”
他念起这个名字时,声音极低极沉,却又像是从牙齿缝隙中硬生生挤出来这两个字,无钥听出些许恨意。
空气安静下来,廊道宽阔,可容纳数以百计的人,他们走在悄无一人的道路上,随后无钥才反应过来怪异之处。
她向来脚步极轻,所发出的动静也不过只是一滴水滴入水中泛起的涟漪,但在此时都显得尤其明显。可见这里的确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刚才乘坐登云梯时,每到一个楼层,她都得见各层楼间的乱象。而这顶层却只有他们。
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她目光划过两旁的房间,不同于她所想的门扉紧闭,几乎她路过的每一间房间都随意地敞开门。
她目光深入房间内里,却被所见场景所惊。
房间最靠外的地方放着一扇屏风,那屏风宽大,矗立在地上,从正面将房间一分为二,似乎是有意遮挡另一半的景象。
只是在无钥眼里,这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这时无钥又向前走了两步,方能从斜方向的角度将屋内一览无余。
房间内总共有一桌一椅和一木桶,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材,她从未曾见过。而这些都不是最吸引目光的。
木桶里盛放着一具脑袋还未腐蚀的白骨,只一眼便让无钥迅速抽回目光。
即使她收回目光,脑海里再现的仍是刚才那人的模样。
而走过漫长的廊道,无钥才发现,基本上每间屋里都配备一只木桶,木桶里或有或无地放了一具白骨。
想必这些死去的人就是这些邪修人员研究的标本。
她脑海里浮现这一想法,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到了。”
走着走着,姜兆停了下来。
无钥回过神来,目光越过姜兆投向最前端。
不知何时,他们已然走到了廊道的尽头。廊道的尽头并非一堵墙,而是一座石像矗立于池中。
其看起来大概有百年多的光景,有些地方像是被腐蚀,已然裂开。它的脚下仍是一座池子,池子里盛满黑色的液体,只是比一进顶层的那座水池要小上许多。
石像雕成一人站立的形状,她目光扫过石像这张脸,这正是个男人的脸,雕刻得尤为粗糙。
不只是脸,这具石像总的来看像是个半成品,无钥有些摸不清楚邪修头子将其摆在此处的用处。
随后无钥眼尖地发现,石像的脚踝上刻着一串符文,和此处邪修印在衣襟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惊奇事儿,毕竟都是冥琰堂的东西,有着相似的符文还是很正常的。
而这水池里的水也同之前她所闻的全然相同,都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令人作呕。
无钥下意识迈出两步,然而脚下地面却好似凸起一块。她突兀地感受到这种凸起感,垂头看去。
却见有数根金属制成的管子,呈现出树根盘踞虬结的形态,慢慢从她身后的位置朝前面不断延伸。
她顺着管子延伸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它们都通往眼前这尊石像脚下的水池里。
她目光落在水池上,却是愣了愣。
不,不对,这个水池和刚进顶层的那座水池不一样。
不同于刚才见到的一池死水,眼前这座水池是处于暗流涌动的状态,只是它涌动得极慢,才显得如同处于静止状态一般。
而水流的方向却好似是朝着中间而去,从远处看去如同吸盘。
她目光中流露出狐疑,蹲下身来查看。
果然,这黑水正逆流向上涌动,进入石像的脚底便渗入其中。
这石像有问题!
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神情凝重,惹得林澈也一同蹲下身来观望。
姜兆看着二人的表情,这时方才开口:
“我原本并非冥琰堂的右护法,而是世间一名散修,奈何修为一直停驻在筑基中期,并不再有精进。但我并不为之苦恼,我知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妻子,我们一见倾情,在父母的安排下结成连理,那时我认为自己虽没有修习天赋,但至少有心爱之人常伴身侧。
直到,邪修侵袭了我们居住的地方,他们掏空了我妻儿的身躯,而我因外出躲过这一劫…可是,比起独自活着,我更想随他们一起长眠于地底。
因此,我混入冥琰堂,试图清清白白复仇,最终却仍是被逼着走上了邪修这条路。我已罪孽深重,只求能在生命的最后,给冥琰堂留下沉重一击……”
姜兆说起这些往事,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但事实上,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节哀顺变。”
林澈若有感触,平日里清冷的声线都缓和了些。
相比师兄还算平静的模样,无钥却已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姜兆的往事固然值得同情,但引起她落泪的似乎并非这个原因。不知为何,姜兆在叙述这些往事时,这些经过给她一种……她曾身临其境的异样感受。
幸而没什么动静,她一眨眼,泪无声落下,随后低头,不声不响地擦去脸上泪痕。
“我等有缘人很久了。”
他话音刚落,看向身后的无钥和林澈。话中的意义很明显了。
两个年轻人都有些沉默,他却也不恼。话题继续回归到石像上。
“你们肯定猜到这里头另有玄机。”
无钥和林澈不谋而同地点了点头。
姜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们还年轻,天赋身手也是极好的。
但最主要的并非这一点,重要的是,他们有相当的胆识。
这也是他为何一眼将他们认作有缘人的原因。
他于原地停滞,没有动作,就在无钥林澈困惑之时,他身上猛然间围绕着浑厚的黑色浊气。
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下,他手中已然运气,随后不紧不慢地将手心贴在那石像身上。
“咔——”
隐隐光线下,石像应声裂开,脱落的石块落在周遭地面。
如无钥和林澈所想,这座石像的确另有玄机,但他们却没有想到。石像有玄机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空心石像,其中藏着一人。
眼前一幕,对于无钥来说比见到当世木乃伊还要更惊奇三分。
只见,一高大男人悬浮于水池上,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衣衫,被灌入石像的水所浸湿,紧紧贴在身上,而双眼紧闭。
他的容貌分明是扔进人群中便找不出的那种,眉目寡淡,平平无奇。然而看着他时,却莫名让人感到惊恐。
由于常年浸泡在这些水中,他的皮肤惨白浮肿,在微弱的光线下看上去宛若已死之人。
无钥林澈呆在原地,恍若呆鹅,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然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懵。
而那些水,呈现出水柱的形状,不知从何处慢慢汇入到他体内,他整个人如同撑开又瘪下去的气球,如此往复多次。
汇入他体内的水硬生生被他吸收,这些水,竟是用在此处?
“当年夜魍受伤严重,不只是被封印那么简单,可以说,命悬一线,需要人魂之水的不断供应才能勉强维持他的生机。”
他微微闭上眼,脑海中还是那些人死在池水中的惨烈景象。
“而冥琰堂的人想要得到他体内的秘术,只能不断用人魂之水维持他的性命,以此等候时机,实现他们的阴谋诡计。
而所谓的时机,他们亦等了数十年。取秘术之法,需要在夜魍刚醒来之时,求生意识最强烈之际,将他杀掉,再剥夺他的内丹,将其吞噬。
所有的邪修惯常将所有力量凝聚在内丹里,包含毕生所学一切。但只有同为邪修的人吞下才会在一朝一夕间领略到一切。而寻常的正修吸收邪修的内丹只会有助于修为。
我等了三十年,今日终于能取他性命。”
“我已将一切的谜题都告之与你们,希望你们到外界之后,将冥琰堂之恶行大肆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