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
太阳当空而照，树梢上的积雪微微消融，正是初春好时节。
定北侯府大大小小的主子整装待发，几辆马车早就在门前等候，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殷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了打头的马车，二夫人刘氏和她一辆车方便服侍。
商以岚姐妹四个自然在一辆马车之上，她们都换上了清江云烟布料赶制出来的宫装，打眼望过去仿佛能看见层峦叠嶂、雾散云开之美。
商以珊看着商以岚一袭红妆，抢占足了风头，一时间有些不开心了，她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看着小五商以竹紧紧扒着商以岚大腿的小手，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大姐姐这头面我看着眼生，祖母偏心。”
商以璇早就注意到了商以岚今日精致的妆容，她只是在心里羡慕一下，并没有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如今商以珊明晃晃的说出来，平添了几分尴尬。
商以岚笑着说：“二妹妹手上这两枚玉环很是新奇，我之前仿佛在金玉满堂那里见过，一只就要上千两，二婶这是闷声发大财了。”
商以珊下意识的拢了一下衣袖，反应过来商以岚在说什么羞恼极了：“商以岚你少胡说八道，这是我娘给的。”
“是了，祖母不过是看在我娘亲走得早多疼我些，妹妹这也要醋了？”商以岚低眉垂眼，仿佛有些伤心。
“谁说这个了……”商以珊有些慌乱，别过眼去，“我没有那个意思。”
商以岚抿嘴笑了一下，这个二妹妹尖酸小气，又偏偏想要装作大气不在意。没什么坏心肠却总要显摆一下自己，真是小孩子脾气。
商以竹左看看右看看，拽了一下商以岚的袖子，她抬脚在商以岚耳边轻声的说：“大姐姐，我也偏疼你。”
虽说是轻声，但是小孩子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马车里所有人的耳朵里，商以珊咬着牙根装没听见，商以璇有些尴尬的笑着，商以岚捏了捏商以竹的小脸：“小五，一会儿啊到了陌生的地方，你要跟着姐姐们听到了吗，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乱跑，你要是能做到大姐姐让人给你做一个月的糖果点心，好不好？”
“拉勾勾！大姐姐拉勾勾！”商以竹眼前一亮，立刻猴了上来，将商以岚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皇亲国戚来的最早，其次是勋贵重臣们，商家作为商太后的娘家，本身又是掌握兵权的重臣，路上总有马车给商家一行人让路。
商以珊看着一辆辆马车被落在了身后，对皇权富贵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她抬眼深深的看了商以岚一眼。
母亲说，商太后和皇上貌合神离，如今皇上年岁渐长、羽翼渐丰，商家作为后族手握重兵，稍有不慎就容易粉身碎骨，而皇上在前朝接手朝政也可以算是困难重重。在这个关键时刻，皇上如果能有一个商姓女子的皇后作为缓冲，那么商家和皇上有可能同时成为赢家。
商以珊想成为这个缓冲，她想要如姑祖母一样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大姐姐，如果商太后选了你，我也不会就此认命的！
商以珊闭上了眼睛，满目还是商以岚那身似火的红衣，凭什么侯府嫡长女的尊荣是她的，祖母的偏爱是她的，如今连这登天的青云路也是她的！
总要为自己的命博一下才行啊！
******
“臣妇携孙子孙女给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殷氏跪在最前面，刘氏落后一步，商以岚等人再后一步，慈宁宫里早就准备好了蒲团，地面温热的，早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桌子上摆着新鲜的瓜果，宫人们隐在角落里，不仔细打量很难感受到她们的存在。
芳姑姑亲自扶着殷氏起身，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坐下，商太后一身家常服饰，正在准备着出席宴会的妆容。
“大嫂这是做什么，早就说过了不用行如此大礼，别把孩子们吓着。”商太后随意的坐着，有些嗔怪的说。
“这是耀儿吧，你兄弟都在北边，商家在京城里也多亏你顶着，听说你书读的极好，这很好。”商太后先是和有些局促的二少爷商耀说道，“好好念书，皇上经常说皇亲勋贵如今奢靡成风，肯用心专心读书的人是凤毛麟角，早就想要树个典型好好规整一下风气。”
商耀被商太后拉着，立刻红了脸，只低头应是。
商太后见他不自在，吩咐人带着他先去宴会大厅的位置自行赏景去，屋子里只剩下商家的女眷。
“这些就是我的好侄孙女了吧，怪不得嫂子你疼，就是我一看也爱的不得了。”商太后一开口说话，芳姑姑就拿出了五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在场的人手一个，还有四姑娘没在京城，殷氏代为收着转达。
“这是岚儿吧，我看着她这身衣服，就想起了嫂子你当初刚嫁进商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好看的一身，我那时候瞧着你的衣服料子新奇，吵着闹着都要做一身一模一样的，还是嫂子大方，从嫁妆里给了我一匹。”商太后满眼的怀念，“现在那衣服还在呢，这一晃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殷氏陪笑道：“太后娘娘还记得这些，其实当年臣妇很是舍不得，现在看看倒是布料都积灰了，还不如给她们姐妹上身，让娘娘看着也乐呵乐呵。”
商太后闻言话音一转：“嫂子这话说的我都羡慕，你每天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家，自然什么烦恼都没了，不像是我，在这深宫里，平日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殷氏连忙接话：“这有何难，等皇上有了皇后，再得了皇子，这慈宁宫啊就连臣妇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刘氏见婆母这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侧着耳朵倾听着，难掩激动的神色，她果然猜对了。
商以珊双手扭着手帕，表面装得镇静，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商以璇只顾得上盯着商以竹，再没顾得上其它。
商以岚端坐着，嘴角笑意不动，心思活络开了，原来祖母把嫁妆都拿出来是为了拼一拼皇后的位置，要她说这事儿不太可能成，自古以来，哪有几个皇后是连任的，现在的商家就够让皇上不放心的了，再往上加码，除非拿全部的兵权来换。这样的选择在商以岚看来亏死了，所以她觉得祖母的谋算成不了。
商太后坐在上首，自然将大家的反应一览无余，她挑了挑眉毛，继续说：“嫂子这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也劝了这么多年，皇上那边可算是松口了，今年啊我也能过一过当婆婆的瘾。”
“这是大喜事啊，臣妇提前恭贺太后娘娘喜得佳媳。”殷氏也是喜上眉梢，看来皇上还是和商太后妥协了。
“时辰也差不多了，嫂子先去正堂，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商太后本就是抽空出来提前见一见娘家人，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道，“岚儿留下吧，服侍本宫上妆。”
刘氏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说话，被殷氏眼疾手快的拉住，一行人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向着宴会正厅走去。
商以珊脸色有些灰白，没想到商太后表现的如此直白，她连努力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幻想着自己如何风光，而现在她在门外，商以岚却陪在商太后身边，为什么好事儿都让商以岚赶上了，就因为她是老大吗？！
******
商以珊心里如何翻江倒海不说，此时商以岚面对商太后的目光注视有些头顶发麻。
商太后比商以岚想象中要年轻许多，她和老夫人殷氏是一代人，但是两人坐在一块，殷氏的面容上已经有了褶皱，而商太后保养得宜看上去如同三十出头。
此时商太后慈爱的笑着，向商以岚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像，真像啊，比你母亲当年还要姿容卓绝，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怪不得连眼高于顶的皇上都松了口。”
商以岚有些茫然的抬头，不太明白商太后说的什么意思。
“岚儿，本宫单独留你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单独和你说。”商太后不管商以岚是真傻还是装傻，“刚刚你祖母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本宫和皇上决定喜上加囍，给你和皇上赐婚，则吉日完婚。”
“本宫就是商家女，你也是。”商太后颇有深意的说，“先有本宫，才有你这个商家皇后，岚儿，你明白吗？”
商以岚闻言立刻跪下，诚惶诚恐的说：“太后娘娘，臣女无德无能，不敢高攀皇上，请您收回成命。”
“本宫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商太后声音骤冷，芳姑姑早就回来了，见状连忙伸手扶着商以岚起身。
“大小姐，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您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芳姑姑轻声说道。
“这是怎么了，谁让母后如此大动肝火？”人未到声先至，一身明黄色服饰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正是皇上谢景。
商以岚又跪了回去，规规矩矩的低着头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见人就跪，可怜了自己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