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侯爷和商以岚从荣寿堂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商侯爷在前,商以岚在后,二人一路同行,谁都没有说话。
商以岚看着父亲的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越拉越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商侯爷高大伟岸,自己很喜欢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尤其是父亲发现了时候总会回身抱她起来,父女俩亲亲热热的,那样的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父亲似乎在刻意的疏远自己,商以岚回忆着,大概就是她七八岁模样稍稍长开之后吧,现在想来那时候父亲对自己总是神情复杂,躲避不及。
站在岔路口上,商侯爷回头看着商以岚:“岚儿,和为父去书房坐坐。”
商以岚直视商侯爷的目光没有回避,行礼道:“女儿恭送爹爹。”
“商以岚!”商侯爷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驯的女儿,她之前一直很乖巧,自从赐婚之后就露出了真面目,今日在荣寿堂就在旁边看他的热闹,现在更是直接顶嘴。
“跟我来书房,我把你娘的事情都告诉你。”商侯爷按耐住性子,低声说道。
商以岚其实对当初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是那么感兴趣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商侯爷的书房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商以岚坐在商侯爷下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娘……她很美。”商侯爷喝了口茶,回忆道,“你继承了她的美貌和本侯的智慧。一个美丽的女人若是有了野心就是罪恶的根源。”
“你娘不满意我侯府世子的名头,尤其是你爷爷当时有另立世子的打算。”
“于是她在众多爱慕者中给自己找好了下家,就是礼郡王。”
“为了咱们定北侯咽下这个天大的屈辱,她伙同礼郡王伪造了一封我给大宛写的似是而非的密信。由于我当时全身心的信任她,因此她很容易就能拿到我的信印。”
“在感情浓烈的时候,我也曾教她写字画画,没想到最后都成了射向自己的利剑。”
“这件事就是这么回事,你爹我忠贞爱国,绝对不会做那等投敌叛国之事。”商侯爷看着商以岚说,“岚儿想想,若是我真的这么做了,这侯爷的位置也轮不到我来坐,皇上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冷眼旁观。”
“这些年你祖父祖母不相信我,我也解释了很多回了,今天我也郑重的和你解释一回,至于你相信什么,爹爹都能接受。”商侯爷满脸苦涩的笑。
商以岚很想笑,但是这个场合笑出来多少有些不尊重商侯爷了,只能憋着,于是从面相看有些扭曲滑稽。
“爹爹的那封被伪造的信在哪里?”商以岚反问,在“伪造”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当然是在礼郡王手里!”商侯爷义愤填膺的说,“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就是一丘之貉!”
商以岚想了想,就让商侯爷以为那封信还在礼郡王府吧,这些年的平衡保持的不错,若是商侯爷乍然知道自己的把柄不在了,压抑了十余年的秉性一朝爆发,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既然爹爹这些年不是为了娘亲一直没有续娶,那为什么商煜都生出来了,您还不敢认。”商以岚问了一个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商煜的亲娘是为父的大丫头素娘,是自幼呆在为父身边的。你娘她一直误会我对素娘有意,当年离开侯府的时候特意强调,素娘不能光明正大的进侯府,她的孩子也不能进族谱。”商侯爷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如实说了。
商以岚掩唇笑了下,觉得这事情真是荒唐又可笑。
“爹爹,岚儿说句不恭敬的话,自从娘亲去世以后,也有十余年了,这些年您应该不是只有素娘一个女人吧。”商以岚低头说,“除了商煜可还有别的孩子,岚儿还有流落在外的弟弟妹妹吗?”
“没有。”商侯爷下意识的反驳,自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在商以岚面前父亲的威严是碎了一地,如今说起这样的话也没觉得有问题。
“那爹爹怎么确定商煜一定是你的孩子?”商以岚缓缓说道,“若是商煜是您的孩子,那侯府由他继承或可操作一二。可若是商煜不是,那咱们侯府可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您说是不是。”
商侯爷摇头:“自从遇见素娘,她身边一直有为父的人,有他看着不会错。”
“真的?”商以岚不信,“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爹爹别灯下黑。”
商侯爷似乎没想到这么一层,恍然不语,眉眼间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
“爹爹,时间不早了,您腿脚有旧伤,早些歇息吧。”商以岚起身告辞。
“岚儿的药包很是有效果,这些时日都没有送来,可是在研究新方子。”商侯爷下意识的问。
商以岚抬头笑了一下:“女儿最近又要学习管家,又要学习宫廷礼仪,每日从早到晚半刻也不得闲,爹爹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府医,女儿研究的方子他都知道,让他照方抓药就是了。”
“好,爹爹知道了。”商侯爷看着女儿柔美的面庞,知道隔阂已经产生,再回不到从前了,点头道,“让商忠送你回去,小心脚下。”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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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四,是保宁伯府嫡女周雪霏出阁的好日子。
商以岚接到了帖子,带着姐妹们去保宁伯给周雪霏添妆。
由于商侯爷认定当初把他要过继这件事传出去的就是保宁伯,因此单方面和他绝交了,定北侯的长辈们都没有出席。
不知道进宫和皇上说了什么,商老侯爷宣布商家最近闭门谢客,也不参加外面的应酬,小辈们的私交他暂且不管。
儿子们已经定型了,糟心的糟心,伤眼的伤眼,于是商老侯爷将目光放在了孙辈身上。商烨和商炘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所以他目前的重点关注对象就是二少爷商耀,商煜是顺带手的那个。
这可苦了整日与诗书为伴的商耀了,商老侯爷要求他们每日鸡鸣起来绕着演武场跑圈,至少十圈起步,更痛苦的是祖父的要求说一不二,现在几个小的都乖乖呆在家里,谁也不敢说去书院住不回来。
商耀第一天跑完后和死狗一样摊在床上喘气,几个小厮用力的给他揉捏腿部肌肉,刘氏看的心疼极了,和商二爷抱怨:“二爷,耀儿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和烨儿这个粗人比,父亲也不懂得因材施教,再这么下去他哪里还能读书?!”
“慈母多败儿,十圈而已,这都坚持不下来,说是我的儿子都丢人。”商二爷有些看不上自家嫡子这个白斩鸡的模样。
“二爷,耀儿读书旬旬都是上等,他写的文章老师也是夸赞过的,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无是处了!”刘氏不乐意了,自从商二爷回来就对她挑三拣四,眉毛不是眉毛嘴巴不是嘴巴的,她也就忍了,凭什么说她儿子!
“你简直胡搅蛮缠,我是说儿子现在身体虚弱,未必能撑的过考试那几天的磋磨,父亲是好意锻炼他才这样。”商二爷无奈道。
“商老二,我和你说,你少咒我儿子不好!”刘氏不愿意听这样的话,直接顶了过去。
商以珊在旁边拽都拽不住,商二爷不愿意争辩,拂袖而去。
“娘,您和父亲吵什么,都是对二哥好。”商以珊皱眉问。
“他就是更偏心商烨!”刘氏厉声道。
“娘!”商以珊看商耀脸色越发白了,“二哥需要休息,咱们出去说。”
刘氏此时也知道刚刚说的话不妥,和商耀说了几句软和话,离开了卧房。
“娘,父亲好不容易回来,您不若和他好生相处,女儿还盼着新的弟弟妹妹来呢。”商以珊有意逗刘氏开心,笑着说。
“胡闹,娘都是要抱孙子的年龄了。”刘氏也笑了,一扫刚刚的暴躁。
“娘笑起来多好看,您多在父亲面前笑一笑,好过和他争吵。”商以珊劝道。
刘氏冷哼了一声:“一天姑娘儿子都没有教养过,还来挑剔我的毛病,简直不知所谓。”
“我算是想明白了,他的心都被那个贱人笼络了过去,连带着她的孩子是心头好,我的孩子就是那墙头草。”刘氏恨恨的说道,“商耀是男儿,他的前程要靠他自己闯。珊儿,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娘也该给你相看人家了。娘希望我的珊儿嫁的又尊贵又是你自己喜欢的。”
“娘看我自然处处都好。”商以珊被逗笑了,“娘看中的就是我喜欢的。”
“你就会哄我。”刘氏此刻心情舒展了,“我让厨房给你哥哥做了猪蹄汤补补,你也喝一点,看你瘦的。”
“我不要,我去挑些礼物,和大姐姐去周家给周家姐姐添妆。”商以珊仿佛能闻到猪蹄汤的味道,立刻跑远了。
姐妹几人这次都坐进了商以岚的座驾里,商以璇笑着说:“小五哭了一早上,说我们偷偷出去玩儿不带她,还是祖父带着哄好的。”
“祖父喜欢孩子。”商以珊点头,捏看商老侯爷整日折腾家里的几个小辈,这说明他心里有这几个孩子,只看她父亲回来也几日了,根本没单独和她说过话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就只是名义上的女儿罢了。
“二哥每日的叫声都好惨烈。”商以璇开玩笑的说。
商以珊摇头:“他是该练练了,和大哥站在一块像个小鸡崽一样。”
“你呀,还是这么嘴毒。”商以岚笑道,“今日周家和范家大喜,咱们就是去添添喜气,千万别走散了,容易出事。”
商以珊和商以璇点头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