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一听与造反无关,当即没了兴致。
他摆了摆手,只道:
“既不是跟咱们的事相关,你又是女侍医。那你跟着你阿弟一同先回长安。待他们问过你话后,你便能自行离去了。”
义妁本来还要再往下说,但霍去病已经转身离开,命令自己的部下们各自行事,务必要将整个长陵邑翻过来仔细搜查,不能让一个反贼逃跑。
霍止瘁听见义妁真正身份,又听得霍去病命人搜寻长陵和秦宫,忽然想起一事,对一众领队的军官们说道:
“之前他们曾经带过一个女医来,为张公夫人诊治。听她口气,是因不放心病人因此被他们强留在此地的。你们若是搜查,见到这女医,先别为难她,好生带她来问话。”
哥朵闻言也点点头,表明确有其事。
霍止瘁还将那女医年纪长相,一五一十向众人说明。
众人口中应着,目光则看向霍去病。见骠骑将军并无一语,知他默认了,这才敢领命行事。
霍止瘁见他们去了,一回头,但见火光之下,映照出义妁那忽明忽暗的脸孔。
义妁那双一直半睁半闭的眼睛,如今直勾勾地看着霍止瘁与众人这边来。
她眼中精光突现,一掠而过。
“女公子,借问一声,这位女医可有留下姓名?”
霍止瘁摇头,义妁见了又陷入沉思。
霍止瘁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认得?”
“认不得、最好不要认得……我要是认得她,那便好了……”
义妁嘴里冒出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霍止瘁更感困惑。
她一眼瞄见义纵脚后跟打后脑勺地跑去跟上那些人下山往搜查,不禁又问道:
“你们真的是姊弟?你阿弟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
“唉,我早说过,当姊弟的都是冤孽。”
义妁懒得再看她那没出息的弟弟,看向霍止瘁。
“你和骠骑将军也一点都不像是兄妹。”
这下子,霍止瘁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心想:
“可不是么!又不是亲的,只不过是他捏着鼻子认下的临时工罢了!”
眼见四周火把越点越多,山下人声马蹄声噪杂,霍止瘁听得桃子“啊啊”的叫声,抬头望天,恍如隔世。
长陵邑中,城门封闭,处处严查。夜禁的规矩,也因为北军的到来,成了一纸空文。
在长陵山不远处的林中,阴钰掩身在树后,听得外头纵马急驰声掠过。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马蹄声后,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看着自己被匆匆包扎起来的右手手掌,一阵抽痛入骨,几乎又令她掉下泪来。
她之前在长陵上被霍去病所伤,失及那赤色绣囊。狼王不听她控制,狼群四散,她也受冲撞晕死过去。
所幸那时霍去病带人围攻寝殿中的田恬与中行说,而另一边霍止瘁等人又在与母狼王对峙,因此一时未有人发现她。
阴钰醒转过来,见此情景,便趁着夜色偷偷摸下山来。
待快到山下,她这才惊觉,长陵四周,早已被汉军人马包围。
他们四处放起狼烟,鼓风吹向山上,营造出一片即将大火烧山的景象。
阴钰见了,哪敢走大路,连小路都不敢上。她跌跌撞撞,一味往林中深处来,生怕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们发现。
“中行说你妈个臭傻逼!烂屌割蛋死阉狗!都是因为你的屁话,才害我跑到这种坟头草三尺高的鬼地方来受罪!”
阴钰又怕又恨,心中骂个不停。
她知道自己虽有心声系统,但反正自问这个系统,永远只会将她自己心里筛选过的内容传达出去,因此她压根不害怕有人听见自己真实的心声。
更何况,她此刻想骂也不敢张嘴,因此只能拼命在肚子里把所有人都骂得狗血淋头,臭不可闻。
当然,唯独没有骂她自己。
因为在她眼里,全世界都会犯错,唯有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哪怕事情没有成功,那都是别人连累了她,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眼见今回失败,阴钰又见汉军前来,她不敢停留在此,于是在林中悄悄前进,试图找路离开长陵。
她手伤甚痛,林中又多荆棘,身上纱衣,早被划破了多处。就连她手上脚上,都被划伤出数条血痕来。
正当她在林中时走时停,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噼啪”一声,似是枝条断裂之声。
阴钰大惊,急忙回头。但见密林中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哪里还有旁人?
“搞你妈的什么鬼?!是狼还是你妈的人?!是狼你妈的怎么不去冲那些汉军臭腿毛?!是人的你他妈敢冲我来干个屁!”
跟她无所不利的骂人心声不同,此时她全身紧绷,缩成一团,压根不敢动弹,生怕引起半点声音。
一双苍白的手掌忽然从后伸来,捂住了她即将尖叫的口。
阴钰的大叫被堵在那双不大的手掌中,她心里所有能骂人脏话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释放。
但她的耳朵里,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在树林外传来的人声。似是有人落马,在附近走动,边走边交谈:
“……可有瞧见什么不曾?”
“这儿未见脚印,那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林子,兴许是跑进里头去了……”
“大家当心点!这挂在树上的纱衣定是那狼女留下的,好生搜寻,绝不可放跑了!”
阴钰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只顾着逃跑,却连身上衣裳被刮破、留在外头也不曾留意,因此才被寻来的汉兵们发现。
她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满脑子都在无声地呼喊:
“我他妈才不想死!指望着要我命让你们中场开香槟做你妈的梦!”
她意识到这点,虽然心里的破口大骂从来没停止过,但嘴巴却是闭得牢牢的。
而那双手的主人也是毫不放松,继续捂着她的嘴。
察觉对方是友非敌,阴钰略略放下心来。
这时,她又听到林子外又有人声传来:
“……哎,你们听见没?方才好像有个女子骂人的声音传来?”
“对,我也听到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来着?怎么,大家都听到了?”
好几个男子声音纷纷附和,看来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难听的女人声音在骂人,但是只知语气极其恶毒暴躁,却压根听不明白她在骂些什么。
这下子,阴钰瞪大双眼,吃惊到了极点。
“他们听见了我的心声?这怎么可能?!这些明明我没有让系统传出去,他们不可能听见的!”
自从穿越过来、与心声系统绑定之后,阴钰便知道,自己的心声,只会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传播到众人的脑海中,以帮助她达成目的。
至于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和那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心声,她自是半个字都不会让系统告之于众。
好比在心里对着别人大骂这种事,阴钰便从来都不会让心声系统表露出来。
可是现在,这些人居然听到了自己破防骂人的心声?!
她听得耳边有个极轻的声音在低语:
“口静心静,不要乱想。”
阴钰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总算止住了心里那些脏话。
听见那些士兵在林中走动,阴钰怕到极点。她浑身发抖,手掌又剧痛,几乎又要再晕过去。
幸而,士兵们在林中只搜寻得一阵,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是骠骑将军领着人从山上下来。众人不敢怠慢,连忙上马奔去。
听见马蹄声已远,阴钰这才敢喘气。
她头上身上全是汗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转头一看,她好不容易才在昏暗中认清来者。
“是你?”
那人低声道:“随我来。他们已经在外头守住了所有道路,往那边过不去的。”
阴钰跟在那人身后,悄悄在林中前进。
听得四周确实已无动静,休说是人声了,便是鸟啼虫鸣也无,这让阴钰终于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时她终于敢开口,用自己的声音向对方询问。
对此,对方只是回答道:“趁乱跑了,不曾想恰好撞见你。”
“那你……你也能听见我……”
阴钰迟疑着,不知该不该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