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宝去下邳那天,众人送她出门。
“此行必定凶险万分,你一定要小心。”折竹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轻轻拍了拍心口处缝有暗袋的地方,那里面装着的是可解百毒的救命药。
刘小宝会意,抓住她的手笑道:“这句话你来来回回都不晓得念叨多少遍了,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是啊嫂嫂,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必定保殿下周全。”孙尚香献出她的弓,“我一箭能射六发呢。”她得意道。
折竹笑着摇了摇头:“不可以哦。”
“什么?”孙尚香眨了眨眼,不甚明白。
“你那声‘嫂嫂’,我担不起。”折竹郑重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你向着他,我能理解。但,对于没这个意思的人来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称呼,是会给人带来困扰的。这样不好。”
“是吗?那好吧,我不叫就是了。”孙尚香难掩失望之色,随即又试探着问,“那,我可以跟她们一样,叫你姐姐吗?”
“当然,”折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是我的荣幸。”
果然就见她立马又高兴了起来:“好,那以后你也是我的姐姐了。”
刘小宝在一旁啧了声:“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折竹掐了她一把:“好的不学,净学这些怪里怪气的话。”
她们才要上车,就见陈宫身边的银发学者来了,说是陈宫院长这几日病着,不能亲自前来相送,让他代为告罪。
同时又带来个令刘小宝一听便觉得头疼的消息:庞家那位小公子不日又将抵达广陵探望师长,顺路来拜访广陵王殿下。
“快走快走!”刘小宝一个箭步跳上了车,“我可不想见那只聒噪的鸟儿。”
想起那日在渡口,庞统的哔哥将“欺男霸女广陵王”传得整座城的人都听见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唯有孙尚香不解:“什么什么,你们都笑什么?也说给我听听嘛。”
折竹颔首示意她上车:“让那位殿下亲自说给你听,正好路上解闷。”
刘小宝掀起车帘,望着折竹痛心疾首:“忒坏了,太坏了折竹!”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折竹忽然有些感慨。
从刘小宝下山开始,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危机重重,十面埋伏。就连去东阳探个病,也能被半道劫走,差点成为他人的口粮。
最吓人的一次,是她去淮陵,又临时转向豫州,结果失踪了好些时日。
广陵这边接到消息,众人都担心不已。折竹安排了傅融留守,自己则带上阿蝉和飞云——狗鼻子怎么也比人的要灵敏些吧,以及一众王府亲卫绣衣密探,一路快马加鞭往豫州赶去。
进了豫州境内,便碰上了同样来找刘小宝的袁基。
飞云果然立了大功,在一处密室里找到了刘小宝。
当时她浑身是伤,腿还骨折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上一点血色也无,看得折竹恨不能学孙悟空将此地荡平。
因刘小宝伤势过重,又多日未进食,折竹也不敢轻易挪动她。恰好豫州是袁氏的地盘,都不需要折竹开口,袁基便主动提供了一切,一应衣食住行折竹都不用操一点心。
刘小宝应当是累极了,一连昏睡了十几个时辰。如此也好,为她缝合伤口,重新接骨,都不用上麻药了。
折竹在内室陪了几个时辰,袁基就在外间等了几个时辰。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外间时不时有人过来。
有时候是下人来汇报事务,有时候是他二弟袁绍来探望,有时候是他那没脑子的三弟袁术,死乞白赖地非要他去外面一起吃饭,说是有歌舞表演。
也亏得袁基好脾气,明明心里已经烦得不行了,还能好言好语地劝服他自己去。
他这长兄做得着实也不容易啊。
刘小宝醒来后,得到她的允许,折竹便让袁基进来了。
看他二人的眼神,刘小宝尚且还好,袁基却是又愧疚,又失而复得地欢喜,又难掩波涛汹涌的爱慕之情。
折竹自知这大白天的,也不需要她这一盏大灯泡在旁边了,于是无声退了出去。
先前在里头还不觉得,这一出来,迎面遇着刺眼的阳光,她条件反射打了个喷嚏。眼睛一闭上,脑子也不想开机了,恨不能就地睡过去。
果然是上了年纪,稍微熬个几天几夜,这就撑不住了。
“小心!”却是阿蝉扶了她一把。
折竹定睛一看,原来脚下便已是台阶。
“回房去睡吧。”阿蝉说。
折竹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得先打发了这个。”
阿蝉握紧了拳头:“打。”
折竹按下她的手:“是打发,不是打架。”
“……哦。”
说话间来人已走至她们面前:“她醒了?”
折竹点了点头:“你长兄在里面陪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二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袁绍垂眸,叹了口气。
折竹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笑道:“殿下分得清是非曲直,她心里有数,也不会怪罪二公子您的。不过,”她话锋一转,“二公子若是真心想要赔罪,大可以将那个叫程昱的人抓过来,交由殿下处置。”
果然就见他怔了怔,没有接折竹的话。
知道他也舍不得,折竹绕过他笑道:“既然如此,二公子也暂且忍耐些吧。”
刘小宝的伤势好得很快,折竹也渐渐放下心来,能抽空四处走走看看了。
这几天天气好,折竹和阿蝉便扶着刘小宝在袁氏的花园里慢慢溜达着。
行至一处宽阔的地方,就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她们都很好奇,阿蝉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是有人在射箭。”
刘小宝沉思:“袁氏的射艺,似乎很有些看头。”
“那要过去瞧瞧吗?”
刘小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据说他们的射艺只会教授族内子弟,咱们都是外人,去了反倒讨嫌,还是走吧。”
“也好。”折竹点了点头。
只是她们才要离去,就被人从身后唤住:“殿下。”
“原来是长公子啊。”刘小宝回头笑道,见他一改往日宽袍大袖的装束,今日只着一身窄袖劲装,露出盈盈堪握的腰肢,不禁又笑道,“长公子也要去射箭?”
“殿下可要同去?”
望进他殷切的眼中,刘小宝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你们袁氏的规矩我还是懂的,我也不想你在族人面前难做。”
“殿下……”袁基无可奈何地笑,又满是感动。
折竹在一旁轻咳一声,提醒他俩这边上还有人呢。
“哦,对了,还有一事,”刘小宝趁机说道,“在府中打扰多日,如今城里我们的住宅也收拾出来了,不日便可搬过去。”
“何必如此着急?我这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袁基急忙说道。
言罢,他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了,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辞:“我的意思是,过几天公路要在家中宴请好友,搭高台演歌舞,殿下多住几日,到时也可一同品鉴。”
刘小宝转头看了一眼折竹和阿蝉。
阿蝉自来不在意这些,非要说的话,她更喜安静;至于折竹,她脸上堆起笑:“殿下做主便是。”
那自然就又留下来了。
袁氏宴饮,定邀广陵王出席,折竹和阿蝉陪坐。
酒过半巡,折竹和阿蝉就再也坐不住了,偷偷跟刘小宝告了假,两个人从厅上溜了出来。
“你吃饱了吗?”折竹问阿蝉。
阿蝉摇了摇头。
折竹点头:“也是,跟袁氏的人吃饭,可不要太受罪了,坐得板板正正,跟上刑似的。还有那菜,式样看着倒不少,小碟子小碗装得一样一样的,可就跟韩国人的国宴一样,没什么吃头。”
她摸了摸半饱的胃,朝府外抬了抬下巴:“要不咱们出去再吃点?”
阿蝉猛猛点头:“吃肉!”随即又迟疑,“可是楼主……”
“不用担心她。”折竹拉了阿蝉就要往外面走去,“有那位袁氏长公子在呢,他会替我们照顾好她的,我们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结果刚出府门,便碰上了归来的文丑:“哟,这大晚上的,两位淑女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去吃宵夜啊。”折竹丝毫没有瞒着他,“怎么样,文丑将军要不要加入我们?”
文丑略一挑眉:“府中今日不是有宴席吗?怎么,你们没去?”
“去了。”折竹老实答道,“只不过席上规矩太多,我坐不住,就先溜出来了。”
大概是觉得她这理由实在太过好笑,文丑没忍住笑出了声。
折竹白眼他道:“知道你笑起来好看了,你不去就算了,阿蝉,我们走。”
“哎!”文丑长手一伸,拦住了她们,“家里放着个现成的厨子在,何必要去外头吃?跟我来吧。”他上前。
折竹和阿蝉对视一眼。
阿蝉问:“要跟上去吗?”
折竹一撇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