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一度觉得自己胸闷得都要喘不上来气了。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娣指的是妹妹？”那老子招了这么多年，是在招什么？

“信不过我就找别人问去啊。”周笑冷笑一声，捡起凳子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桌底的垃圾桶里，绕过老头向外走去。

路过女孩身边时，周笑给女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在外面等着她。然而女孩看到她离开之后，立刻变得坐立不安起来，没等多久就低着头咬着嘴唇追了出去，两只手还在无意识地揉捏着衣角。

“娘，怎么会有人不想让孩子上学哇？”跟着家长一起出远门走亲戚的小孩很是疑惑地看着那个老头：“是穷得没有钱交束束吗？”虽然他不爱上学，但他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如果大字都不识一个，长大了只能去干粗活赚钱，画押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签的契约是什么内容，被人拖欠了工钱还得花钱找人写状纸，干什么都容易被人骗。

“不是束束，是束脩。”见老头居然瞪自己的孩子，小孩的父母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穷不穷不知道，坏倒是真的。”女皇是支持百姓读书的，按照律法，若是有人不让自家的孩子读书识字，村长里长是要上门去管的。看老头这嚣张的架势，明显他们那边的父母官是个不作为的，不过这也不奇怪，天底下的官那么多，怎么可能各个都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呢。

老头在自家人目前很嚣张，在外人面前却是个怂货。面对小孩父母的瞪识，他色厉内荏地小声嘀咕了几句，都没敢正视别人的眼睛说话，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在门外看到正在跟别人说话的周笑，老头下意识地又想骂她几句。但客栈里的人都在扭头看着他，眼神中写满了鄙视，老头又不敢开口了，生怕自己犯了众怒。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错误的事情，但他不在乎。这世上大部分人还是挺凉薄的，只要他做得不算太过分，很多人是不会出面去管的，就像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村长一样。不过如果是不花钱的仗义执言，还是有很多人去做的，这也是他现在强忍着不骂人的原因，他并不想跟整整一个客栈的人比对骂的口才。

“你跟出来干嘛啊？”周笑对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回头时重新挂上笑容，无语地拍了拍女孩的头：“难得碰到一个可以随便搭讪的人，你又不能一辈子都不跟男的说话。”

女孩家里的情况跟周笑差不多，作为一个不被家人喜欢的孩子，如果不是有周笑教她如何从家里拿钱交学费，女孩怕是会直接变成失学儿童。因为家里的大人比较混账，还不许女孩顶嘴，女孩越来越不爱说话，还曾因为肝气郁结晕倒过好几次。

为了防止女孩再把自己憋出病来，周笑有空的时候会带着她上街找人闲聊。北乔是周笑专门给女孩挑出来的搭讪对象，跟别的男性说话，对方可能会自作多情，贬低甚至占女孩便宜，但北乔这个人就不会，因为她是个女的，还是个帅气到让女孩看不出她真正性别的女的。跟她搭讪，不会有太大风险。

在周笑看来，最好的结果是两人能成为朋友，然后女孩在北乔的影响下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背负别人的命运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只是周笑的一个想法，也只能是一个想法。

周笑：可惜了，看来这个人的心软已经提前被耗尽了呢。

客栈里，注意到女孩起身离开，其他人则跃跃欲试，也准备过来搭讪，北乔果断起身去后面牵马，打算骑着马在逐月城里走一圈。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刚装完逼就离开这里的行为显得有点可疑，太浪费昨晚花钱塑造出来的高深莫测的形象。

北乔：以后终究是要把镖局开下去的，个人形象得注意一下，能像话本里的大侠那样变成活体招牌是最理想的结果，但那样太麻烦了，还容易拉仇恨。

坐得高看得远，北乔骑马而行，一路看到了好几拨试图制造意外跟自己偶遇的人。也有人不玩虚的，直接走过来跟北乔打招呼，介于对方的身形与昨晚见过的黑衣人有些相似，北乔接受了对方的邀请，打算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啊呃！“唏律律！”熟悉的叫声从后方传来，北乔回头看去，差点被一个驴头拱下马：“灰灰？”好家伙，他乡遇故……驴？这么远的距离，它跟红红是怎么找过来的？

见北乔当场便认出了自己，灰灰开心地摇头晃脑，差点把身旁的红红拱翻。北乔拍拍灰灰的脖子，扭身看向灰灰跟红红合力拉的马车，发现这正是自己的马车，只是车前室上没有人，两只坐骑的缰绳都垂在它们身侧，无人牵引。

“公子。”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的人弯腰对着北乔行了个礼。

“是湘湘啊。”北乔冲着那人点点头，这是秦欢身边的一个侍女，不过不是贴身侍女，是负责庭院里的植株的。之前去秦欢家里的时候，她有见过一面。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谈，北乔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原来，自从北乔离开之后，灰灰就开始变得焦躁起来，红红虽然还算安静，却也旗帜鲜明地跟灰灰站在一边。

秦欢知道了这件事，有点心疼灰灰。刚好湘湘要请假回乡省亲，她便派湘湘带着灰灰跟红红一起离开，路上靠鸽子辨认北乔的落脚地，一路追赶，终于在逐月城追上了北乔。把灰灰跟红红交给北乔，侍女湘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之后，湘湘只需要自己骑马回乡即可。

一路骑马而来，想坐马车却没能坐上的湘湘：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倔驴了，不管我怎么哄，这头倔驴都不肯让我坐进马车里待一会儿，害得我一路灰头土脸，唉……

“之前还说晕船，不肯跟我出来，嗯？”北乔搓搓灰灰的驴耳朵：“这一路赶来辛苦吗？”

灰灰把头往旁边一扭，假装没有听懂，尾巴却在屁股后面欢快地甩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红红比北乔矜持一些，只把脑袋塞进北乔的臂弯里让她抚摸，同时抬腿把一个试图去摸北乔腰侧背包的小贼踹到一边，对着对方的脸狠狠喷气：休想得手！

异世对马车的制式是有要求的，白身不能使用三驾马车，北乔的车厢前面也容不下三匹马并列而行，北乔便把自己骑着的马系在了马车旁边，坐着马车跟着那个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人一起去了百花坊。

百花坊，是个出售鲜花制品的小型集市，这个人打算带北乔去的地方是百花坊二楼的茗阁，那里是老顾客喝花茶的地方。

把灰灰和红红以及多出来的马匹一起安置在马棚里，北乔跟着那个人一起走进茗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透过窗口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马棚。百花坊到处都是花草树木，就连马棚也有花朵装点，食槽的边缘也生长着无毒的花草，北乔往窗外看时，刚好看到灰灰正叼着一朵花拨拉红红，被踹了一脚之后也不生气，摇头晃脑地就把花吃到嘴里去了。

它们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北乔端起茶杯闻了闻，没有着急下口，只把视线收回来，安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打算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是第二次见面……罢了，我直接说吧。”掌门放下茶杯：“昨天见过小友一面，就有了交友的想法，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为何？”北乔也放下茶杯：请开始你的表演。

“交友一定要有理由吗？”

“交友一定要没有理由吗？”北乔扯了扯袖子，向掌门的右后方看去。

躲在外面的弟子们被北乔看了个正着，只是距离较远，他们听不清两人的对话。虽然非常好奇，但碍于掌门的命令，他们没敢靠过去，只欲盖弥彰地把头扭到一边，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心虚。

直到北乔站起来告辞离开，他们才敢靠过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都有一肚子话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年龄最小的弟子被师兄师姐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干脆低着头开始收拾北乔用过的茶杯，假装自己很忙碌：“咦，茶杯是满的？”

“什么？她居然不喝掌门请的茶？也太失礼了吧！”

“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掌门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看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学会吗？”

学什么？弟子们面面相觑：“学不喝茶？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因为觉得失礼？”掌门示意他们坐到自己对面：“你们觉得，什么时候需要讲究礼节？”

“师傅，您是说，在江湖中可以失礼？”

“然，礼节是江湖，失礼也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