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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芳菲尽(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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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越虽然四季如春,但四时之景不同。段菲菲诞生在暮春时节,她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心思,不甚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她最喜欢的,仍是山越的春天。

春日时节,山越百花盛开,百姓们也喜爱繁华的春景,各部族都有自己惯常举行的春祭活动。也只有在这段时间,母亲和哥哥都不会怎么拘着她在家练功习武读书,放任她去各部族串门凑上这一年一次的热闹。

山越的人民能歌善舞,他们最热衷的活动,就是在头上簪着新采的鲜花,围在一处,唱着古老的山歌。

今日的歌声倒不像寻常听到的风格,好温柔的声音……好浓郁的桃花香气。

段菲菲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粉白色的纱制床帐。她醒过神,缓缓地从如云的被褥中爬起身。

我怎么在这儿来着?发生什么了?

哦对,之前本来和哥哥他们在一处,然后突然被芳君抓过来,只不过甫一看到她的眼睛,就睡了过去?

段菲菲撩起床帐,探头出去,便看到芳君倚在床边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正对着窗户。

阳光如金箔般洒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美人如玉、万般芳华,但她只低垂眉目,静静地看着她,宛如寺庙中一尊精美的金镶玉卧佛像。

段菲菲呐呐地打了个招呼:“芳、芳君。”

芳君微微侧头:“菲菲,醒了吗?”

段菲菲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嗯,醒了。”

芳君看着她的动作,语气很是平静:“菲菲怕我了吗?”

段菲菲动作稍顿,又将头从床帐内探出:“我……我不是怕姐姐害我。”

齐染之前的猜测,让她再看芳君时,不由得生起一股难言的畏惧。

若真如齐染所说,此处的女子都是母树“种”出来的,那她们还算是“人”吗?

再仔细看芳君这张完美无瑕的美人面,更觉一种似人非人之感油然而生,以至于段菲菲皮肤上都冒出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芳君定定地打量着她闪烁的眼神,突然轻叹一口气:“菲菲,我应是见过你的母亲的。”

段菲菲蓦然转向她,瞪大了眼:“母亲?是,母亲是进过天涧,可她从未与我说起过你啊……”

芳君轻摇团扇:“一些消除记忆的小把戏罢了,不算得什么。”

段菲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此前的情报中从未提到过芳君姐姐,还有开谷宴。”

芳君面色冷清:“开谷宴,倒不算是我的功劳,谷中也许久未闹出这般动静了。”

她回眸看向段菲菲:“我曾给你母亲讲过一个故事,也给你讲一遍,可好?”

段菲菲懵懵然地点点头。

芳君沉吟了片刻,面色淡淡地开口了:“菲菲,你可知,当仙门林立,仙界鼎盛时,这世上是个什么模样?”

“嗯…既是仙门鼎盛,想必是处处辉煌,一幅盛世图景吧?”段菲菲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芳君红唇微挑,带着几分讽意笑道:“盛世图景么?于仙人而言或许如此。”

“可于凡人而言,却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力量强大的仙人,只是随手一挥袖,就能翻山覆海。而凡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仙途中随便踩死的一只蝼蚁罢了。”

“凡人为了生存,便只能供奉仙人。可若没有资源、没有财富,那只有被当作蝼蚁踩死的命。”

段菲菲茫然不解:“为何?修道成仙难道不需要积攒功德?仙人怎可轻易对凡人动手呢?”

芳君缓声道:“菲菲可以想想,若有一条河流横跨两国,河流上游之国拥有十倍于下游之国的百姓。上游的国家供奉了强大的仙门,于干旱时节求仙门庇佑,仙门受其供奉,施展仙法,截流围湖,百姓感恩不已。”

“于仙门而言,即便下游国家的百姓全部受旱灾而死,他们获得的功德也远远高于损失的功德。”

“可下游百姓的命,便不是性命了吗?”

段菲菲震惊不已:“不应该……功德怎可如此计量呢?哪怕为救十人,也不能去害一人之命啊!那一人何辜呢?”

芳君看着她,竟轻轻笑了一声:“菲菲,可知你母亲是如何说的?”

段菲菲:“母亲?她必然也觉得其中有问题!”

芳君却摇了摇头:“她于我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许于天道而言,为救十人害一人,并无不妥。”

段菲菲:“啊……”

芳君看着她怅然若失的神色,眸光却很是温和:“你母亲还说,若无仙人插足此事,上游国家为了己国利益也会造堤截流。人力毕竟不如仙力,若下游国家反应及时,或许能凭借资源交换谋求一时间的平衡。”

“但若旱灾持续数年,百姓颗粒无收,那两国百姓皆受灾情所苦,旧时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仍不知事态如何。”

“到时除了天灾,更有人祸。”

“而若是仙人出面,力断乾坤,下游百姓哪里还生得出反抗之意呢?毕竟凡人与仙人的差距,堪比天地。”

段菲菲迟疑道:“那如此说来,有仙人在,或许也是件好事?”

芳君食指捏着团扇,轻轻转动扇面:“是否是好事呢?我想了这么多年却也没想明白。”

“当年……我是很乐见其成的,只是大厦将倾的那一刻,我也不愿意甘做束手就擒的蝼蚁,却没想到反而自受其害。”

她遥遥看着窗外,眼神落在了空茫的某处,神色竟然显得分外怅惘:“已不知多少年岁了,或许是时候要让这一切了结了。”

一时内屋内寂静无比,段菲菲总觉得有股子风雨欲来的架势,大气都不敢出。

芳君似是从无边思绪中回过了神,回眸看向段菲菲,朝她柔柔一笑:“还有些时间,先前说要和菲菲解释为何我想取你血肉,菲菲可还想听?”

段菲菲抿了抿唇,点头道:“想听的。”

只见芳君指尖一弹,一团粉绿柔光便飞上了半空,又如水波般缓缓荡开,竟凝成了一棵参天巨树般的模样。树冠遮天蔽日,枝干虬曲盘错。春日时节,千万朵桃花同时绽放,一眼看去竟宛如一片粉白的云霞层层叠叠,栖息在树冠之上。

段菲菲瞪大了眸子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好漂亮。”

芳君赭红色的眸子映着光幕中的巨树,神色很是温柔:“这便是母树,是我们的神明。”

她轻挥团扇,似有一股清风将花雨吹落。

碧绿的桃叶从枝头抽出、伸展,茂密的叶片掩映间,竟还埋着一颗颗小小的碧色蟠桃。蟠桃如碧玉雕成般晶莹剔透,泛着温润的翠色光芒。

“此地的女子们,魂魄借母树的力量轮回转生。虽然每次轮回都会抛去前世记忆,但是大家都是家人,都爱戴并守护我们的土地和母树。”

长成的蟠桃从枝丫顶端轻飘飘的落下,被树下小小的窈窕人影们接住。

她们转过身,怀中赫然怀抱着伸张着小手、啼哭不已的小小婴儿。

“但母树的神异之处却不仅如此。”

突然,似有无数道血红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丝丝缕缕地钻入母树根部。

随着血红色雾气的注入,细长的桃叶泛起光芒逐渐变得透明,血色在叶脉中如血液般流动着。

段菲菲没忍住抬起手轻碰了下身边的那缕红色雾气,却只将其打散成了血红色的光点

“祂可以净化血气,并将其转化成浓厚生气。因此,在很久以前,有位剑仙前辈在此地画下了阵法,吸纳方圆万里的血气,让母树镇守于此处。”

“剑仙前辈?!”段菲菲不可置信道,“莫非是……”

芳君团扇轻点,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的背影缓缓浮现在了母树身前。

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袍,除了那宛若冰晶雕刻而成的长剑和剑鞘外身无他物。他长发如墨,被一根白色发带随意束着,衣袂无风自动,仿佛与天地气息融为一体。

段菲菲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只觉得他眉目间宛若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只能隐隐看见清癯的轮廓。

但只这一个背影,便让人心神俱震。

芳君轻启红唇,为段菲菲的猜测画上了句号:“这位前辈,道号天一。”

段菲菲微张着嘴,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从未想到,自己竟有幸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产生这般交集,一时间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畏惧。

“母树每隔十八年结一次果,这位前辈每隔十八年都会来谷中探望,并确认阵法情况。此地从不对外人开放,唯有他是例外。”

“但有一年开谷,前辈没有来。”

段菲菲看到,巨树下的小小人影们在树下摆着丰盛的宴席,从日出等到了日暮,最后怏怏地撤去了餐食,逐渐散去了。

“我们又等了十八年,他依旧未曾赴约。”

这一次,夕阳西下后,巨树下的小小人影们点亮了蜡烛,围在一个人影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段菲菲轻咬下唇,轻声道:“传说天一剑仙剑斩通天路后,便化归天地了……”

芳君用团扇轻掩红唇,面上看不清喜怒:“绝地天通后,清气上浮化天,浊气下沉入地,清浊二气越加分明。而母树作为血气化生气的中枢,力量也再不复从前。”

“祂从地脉处吸收到的血气越来越少,被天脉抽走的生气却愈来愈多,沉睡的时间也愈发长了。”

“原先,每年桃君宴祂都会苏醒与我们一齐庆祝。可那十八年间,祂却只苏醒了三次,对外界的感知也越发薄弱,再没有结出果实了。”

话到此处,她沉默了片刻,随便一挥手便打散了那棵参天巨树和那堆窃窃私语的小人们。粉绿色的光芒闪烁间,又凝成那巨树模样。

只是此时的巨树枝叶破败,红到发黑的雾气从根部蒸腾而起,将祂团团包裹。

“这却是母树如今的模样了。”芳君赭红色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这棵生气凋敝的巨树,声音轻若游丝,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让祂变成这样,是我的过错。可若压不住血气,这力量逸散出去,那方圆百里乃至千里的百姓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只见随着血雾蒸腾,巨树被血雾侵蚀化作飞灰,浓黑的血气从这处小小的山谷中飞出。

段菲菲看到了他们进入天涧时的那处桃花谷,看到天涧的入口处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裂口,血雾如手爪般从裂口中挣扎地爬出,凡是被触碰到的人都惨叫着化为血水。

血雾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灵涂炭。

段菲菲被芳君展现给她的这一派骇人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攥住衣角,想到天涧外等待他们的母亲和段家的其他人,下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痕。

芳君轻叹一声:“你可知为何进入此地必须有女子随行?因为桃木属阴,女子血肉自带阴气,唯有借上一点女子血肉,才能帮助母树恢复一星半点的力量。”

“我愿意的!”段菲菲不假思索便大声道,“若能不让这些血气扩散出去,我这一身血肉,或者其它什么,姐姐尽管都拿去!”

芳君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子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神色却是无比坚定。

她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我说几句话,你便愿意把一切都给我,菲菲,你要总是这样,以后可得小心别被人骗了。”

段菲菲眨了眨眼道:“姐姐说过,仙凡之别,堪比天地。姐姐若想害我这只小小蝼蚁,又何苦编一遭故事哄骗我呢?直接来取便好。”

芳君像是被她逗乐了,竟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我可不是什么仙。”

她用团扇边缘在自己颈边一划,那白嫩的脖颈上赫然浮现出一圈狰狞的伤痕,仿佛这整个头颅都曾经被斩下又接续,肌肉组织重新融合后才变成了如今模样:“我是盘踞在母树上的幽魂,她们叫我芳君,也有人喊我‘妖鬼’。”

“仙人又如何?妖鬼又如何?”段菲菲很是认真地看着芳君,“我活的这十余年,这世间只有凡人生息,而对我们凡人而言,只有助我者,和害我者。”

“姐姐,你是来助我们的吗?”

芳君轻笑一声,团扇掩住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我不是来助你们的”

段菲菲一惊,正欲开口,却听到芳君低声道:“我是来报恩的。”

美人斜倚在榻上,那双赭红色的眸子温柔得似要沁出水来:“若不是有那诸多愿意献出血肉的女子们,母树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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