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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罗浮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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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微微跳动着,将卫国主的影子拉得扭曲狰狞。

听到这个名字,商成洲瞳孔骤缩,指尖微微扣紧,瓦片边缘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却被齐染一手按住了手背。

“你认识他?”齐染低声问道。

商成洲并未作答,只是凝神观察着。殿内,卫国主已扫开侍女,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艰难地俯下身,粗短的手指捏住谢南枝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只见那苍白如纸的脸上,谢南枝双目紧紧闭合着,两道蜿蜒的血迹从他眸中沿着脸颊滑落,如两条猩红的泪痕。

卫国主一手紧紧捏着他的下巴,一手轻佻地拨开了他的眼皮——那眼皮下赫然是一个漆黑的血洞,谢南枝的双目竟好似被人硬生生剜去了。

“天音阁的仙人,被废了功法,丢了一双眼珠子,也一样是我脚下的狗而已。”卫国主捏着谢南枝的脸左右打量,轻蔑地嗤笑一声,“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不然我定……呵。”

言罢,他手一松,放任谢南枝的上身无力地砸落到地面,发出□□落地的沉闷声响。

卫国主随意拍了拍手,将沾了血的手伸到一边,侍女立刻会意上前,轻手轻脚地为他擦拭手指上的血迹。

“带下去吧。”

卫国主再不看他,只挥挥手道:“好好看着我们的小仙君,本国主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侍卫们低声应诺,随即上前架起谢南枝,拖着他的身体便往殿外走,在路上留下一段拖行的血痕,却立时被殿中的内侍和宫女手脚轻快地擦了个干净。

商成洲将瓦片放回原处,单膝跪在屋顶上,眼睛定定地望着谢南枝离去的方向。

齐染:“将军想救他?”

商成洲:“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救他。”

齐染:“那便救。”

他的唇几乎贴在商成洲的耳廓上,只以气声在他耳边低语交代了几句。

见他仍有几分犹疑神色,齐染轻声道:“将军只要带上了人,便只管往城门的方向走,我自有法子带你们出城,将军信我。”

理性告诉商成洲不应如此轻信此人,但被这一连串声音轻缓的“将军”喊下来,理性已然飞到天边了。

罢了,大不了带着人躲上个一时三刻,再等大军入城接应便好,他自忖自己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侍卫架着谢南枝,一路经过曲折的宫道,欲将他押回掖庭的囚牢。刚拐过一条大道,正步入一条小巷时,竟有野猫突然大声夜嚎起来。

那声音凄厉得宛若孩童啼哭,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惊得两人浑身一颤,目光不自觉扫向四周。

月光将路树的影子拉得极长,随着微风轻拂,树影摇曳间竟仿佛有无数鬼魅张牙舞爪。

两人低声咒骂几句,正欲继续向前,却突然被脚下一道凹处绊得一个踉跄。再抬首时,面前却突然出现一身披兜帽披风之人。

此处小巷昏暗,只有月亮挂在宫墙的飞檐之上,投落下浅淡的霜白光芒。

那身披兜帽披风的人缓缓摘下兜帽,一头莹白长发顿时如同飞散的霜雪一般随风飘扬起来,侧首回眸时,月光下的眸色竟还泛着莹莹蓝光。

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光投来时,更如冰棱般冷冽。这一下顿时吓得两名侍卫魂飞魄散,将喊人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双腿一软便匍匐在地,颤声道:“仙、仙长?!”

这两人低下头时,才发现刚刚被绊到的竟是一道深深沟壑,仿佛方才若不是被那野猫惊得顿了一息,他们早已被这无形利刃割成两截。此时回过神来时,冷汗蓦地浸透了背后的衣衫,更觉两股战战,已彻底慌了神。

这雪发人却一言不发,只平平抬起手,细白的手指向前一点,谢南枝身上亮起了粉绿色光芒,身躯轻轻漂浮起来,向他的方向飞去。

见这明显是仙法的光芒,两人更是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人,我带走了。”

冷淡的嗓音在头顶幽幽响起,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后,待两名侍卫再抬起头时,寂静的小巷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雪发人,竟连谢南枝也跟着一齐消失了。

两人木然愣神了片刻,便脚步踉跄、连奔带爬地去寻人了。

而另一边,商成洲一手揽着齐染的腰,一手扛着肩上的人,颇有那么几分艰难地在屋顶上起落。

这目标实在太大,他也已完全顾不上掩藏踪迹了,只听着齐染的话,全力向城门处奔去。

“你是仙人?”迎着猎猎风声,他忍不住问道,“你会仙法!那你为何不直接飞!”

他先前只被齐染要求用刀气留下那道凹陷,再借那侍卫不注意之时,用轻功将他送到两人身前,却实在未曾料到这后续发展。

齐染刚想回答他,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剧烈呛咳起来。

商成洲:……算了,就这病秧子模样,除了长得实在好看,哪里有半分仙人样子。

但他转念又想,自己肩上扛着的这个鲜血淋漓的,可不也是个仙人。

也许这世上最虚弱的两个仙人,此时都挂在自己身上吧。

这样想着,便觉得这世事荒谬得有几分好笑起来。

就在此时,他耳朵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与远处几道疾奔而至的马蹄声。

“国主有令——不顾一切,追回囚犯!”

“在这里!”

火光骤起,盔甲碰撞的金属声,马蹄踏地的振动声,士兵们的呼喝声,纷杂的声音缀在商成洲身后,他却仿若未闻,如一道迅捷的黑影,不顾一切地向前疾奔着。

若是独自一人,以商成洲的轻功,甩掉几匹轻骑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他身上还带着两人,行动难免受限。他无奈地听着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心中已在暗自盘算着对策。

忽然,商成洲耳朵一动,听到紧绷的弓弦被拉开的声音。下一刻,尾羽振动着脱离满张的长弓,箭镞倏然破空而来。商成洲脚尖轻点,腰腹施力身形瞬间拧转,箭簇擦着他身侧飞过,钉入前方的墙壁之中。

商成洲未作丝毫停顿,提着身上两人,飞身跃下地势更为复杂的小巷之中。巷子狭窄曲折,他一边循着大致方向往城门的方向飞奔,一边已开始用眸光梭巡附近适合潜藏的地点。

不过绕过了几个拐口,前方却忽然闪出一队骑兵。火光映照下,刀剑寒光闪烁,眼瞅着已是彻底堵住了去路。

商成洲心中一沉,松开搂着齐染的那只手,却在抚上腰侧长刀的一瞬,听齐染突然低声道:“够了。”

话音未落,他眼前便骤然一花,仿佛有无数粉白花瓣从他身前飘落。方才那些嘈杂喧嚣瞬间消失不见,再回过神时,三人竟已置身于城外的密林里。

在密林中待命的亲兵听闻动静,纷纷前来查探。却惊讶地发现了自家将军怀里搂着一人,肩上扛着一人,竟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城外,顿时面面相觑。

商成洲将谢南枝交给亲兵,沉声道:“走,回营。”

话音未落,便极为自然地将齐染拉上了自己的马。

而待他反应过来时,这人已在马上颠簸中,微微团身斜靠着自己的胸膛,呼吸平缓得好似入睡了。

而一到大营,他又极为自然地“苏醒”了过来,堪称笨拙地爬下了马,落地时脚下又是一个踉跄。

商成洲一边正与闻讯而来的副将简单地交代着,让军医去看顾谢南枝,一边眼疾手快地搀了他一把。

副将困惑地看着这位从自家将军马上爬下来的男子:“那这位是……”

商成洲眉梢轻跳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听齐染用那仍颇有几分困倦的嗓音答道:“我是个大夫。”

商成洲眉头狠跳了一下。

是,一个想当他军师的会仙法的大夫。

然而言罢,齐染竟真的缀着谢南枝被抬走的方向走了,只道:“我也去看看。”

商成洲目送他离去的身影,终究还是转头对副将道:“你先到帐中等着。”

副将:“……喏。”

于是商成洲缓步走向安置谢南枝的营帐,脑中却在细细梳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齐染那模样那做派,连他也差点被唬到。现在想来,他应是要待距离足够才能施展那瞬间移动的法术,与其说是仙人仙法,更像是仙宝的力量。

如今各地经常听闻各色天涧内仙宝出世的消息,连他军中也备有几件过了誓石的仙宝,也算隐藏的杀器。

幸好这天涧只有凡人能进,若是仙人也能获宝,战局绝不是今日这般情况。

正思索间,商成洲忽然抬眸,却发现有一身着黑色长袍之人背对着他,静静伫立在安置谢南枝的营帐前。

而周围来往的士兵和军医,竟无一人看到这可疑之人。

商成洲眉头紧皱,大步上前两步,正欲按住此人肩膀。

可他还未触及那人肩头,这黑袍人却缓缓转身。

而就在他正面对商成洲的一刻,此处的时空仿佛骤然凝固了下来。

营帐外的旌旗停滞在半空,进账的军医手中的药碗泛起水纹,先前一切纷扰的思绪顿时如飞灰般从他脑海中消散,商成洲只觉得自己仿佛突然从一个长梦中惊醒。

而在看到眼前那黑袍人的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高喊道:“我救他出来了!谢南枝,我已救他出来了!”

谁知那黑袍人竟微微摇了摇头,叹声道:“不是此刻。”

他回首看向帐内,声音极低极轻:“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而已。”

他抬手轻挥,一道水幕宛若破碎的镜面缓缓浮现,每一处镜面上的碎片,都映着一幅淋漓血色。

城墙之上,青衣琴师映着如血残阳,盘膝抚琴。却蓦然间被一支金光箭矢穿喉而过,鲜血如红梅滴落在青色的衣襟上,那张琴从他膝上滑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

又仿佛在某处光景里,有人眼上覆着白纱,抱着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未有任何护体功法,便如折翼的雀鸟般,这么轻易地化在了城头的一片血泥里。

远远的,似乎还有一具枯槁的身体悬挂于城门上,当粗制的绳索断裂时,那具尸体也如枯叶般坠落在地,只扬起一片细小的尘灰。

“我只希望,到最后,他能活下来……他这种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黑袍人声色低哑,痛苦地祈求道。

“救救他吧,告诉我到底该如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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