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思哲，那个三中学生，五年前死于家中，跳楼身亡。

王国庆，那个司机大哥，五年前死于跨江大桥，跳河身亡。

娄菲菲，就是那个网红“加朵鱼姐姐”，五年前死于出租屋，猝死而亡。

还有那个何飞，也就是那个纹身大哥，五年前雪夜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李小谷想象不到。

所有人都想象不到，他们所打出的每一个字，说出的每一句话，将会给这群可怜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那起公交车事件后，官方虽判定孕妇乃意外身亡，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可明眼人都知道，要不是纹身大哥何飞推伤孕妇，三中学生蒋思哲不让座，司机大哥开车时的蛇皮走位，那个孕妇就不会死。

事后，网络暴力接踵而至，甚至牵连到现实。

那个三中学生蒋思哲仅仅只是迟到了一个早上，便迎来万劫不复的生活。

所有人都在怪他，怪他为什么不给人让座。即便是到了学校、社区、甚至在家里，也有异样的眼光在一直不停地看着他，念着他。好像他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他的人生，一旦上了那辆公交车，就再也下不来了。

渐渐地，蒋思哲有些疯了，他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逃课旷课，整天在那辆332路公交车上坐着，维持秩序。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公交车上不得喧哗，要爱护老幼病残孕，每个人都得坐在既定的位子上，这很重要。

直到这条路线上的司机再也受不了了，看到他就不让他上车，他还一直追一直追，对着公交车上的乘客大喊：“那有个老人家，你一定要给他让座！”

事情发生一年后，少年跳楼身亡。

李小谷以为他这是想不开在寻求解脱，可他终究没能解脱。

而那个司机大哥王国庆，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遭到公交公司的解雇。公交公司要赔偿孕妇家人的一大笔费用，也全都压在王国庆的头上。

他还有家人要养，可早已名声败坏的他，不仅在这个城市，就算是别的城市，也很难混下去。

互联网时代四通八达，恶名传千里，他逃不掉，也躲不开。

一年后，王国庆跳江自杀。

残存的执念让他那已然泡花的尸体重回332路公交车。

他还在开车，他永远都下不了这辆公交车。

而网红加朵鱼姐姐，也就是娄菲菲。他虽然在当时第一时间直播，将事件的热度拉到了极高的一个层次，并且当场瞄准一个学生作为肇事者，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置身事外。

网络时代，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有可能反噬的。

加朵鱼姐姐骂中学生蒋思哲不让座导致孕妇死亡，可他也坐在爱心专座上，他也没起身让座，按这个道理，他也有错。

他是网红，天天直播出视频，算半个公众人物，挨起骂来，同一个中学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签了MCN，每个月都有自己的KPI要达成，若是没有达到某种收入，就相当于违约，还要倒欠公司不少钱。

而名声败坏就等同于他这个人废了，不是一个号废了，是整个人废了。后来他不管怎么努力，直播多少场，整出多少花活，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无法给公司带来收入，不停违约的代价就是他不停对公司欠下违约金，一万两万，十万二十万。他只能更加努力，不眠不休。

一年后，他猝死在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内，可已经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了。

互联网就是这样，看客们追逐热点，他们都是过气的热点，他们的死活，无人关心。身边人听说后，不是叹气，也只会说句死有余辜。

那个纹身大哥的信息叶子琦没查到，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真的错了吗？

叶子琦注意到了很不寻常的一点，那个纹身大哥上了车以后，刷了两次二维码。

这并不是他网络不行才刷第二次，而是因为他替孕妇刷了卡，然后很自然地侧身上车。他虽碰到了孕妇，但那种力道，不足以将人推到。

很可能孕妇是自己摔倒的。

虽说他后来抢了爱心专座并没有给孕妇让座的行为应该被人谴责，可当时车上空位明明很多，在离她摔倒之前也有足够的时间，她为什么不多走两步到后座去呢？

那个三中学生蒋思哲从头到尾都在和媒体说，他那时候要起身的，要让座的，可是孕妇她拒绝了，就跟刚刚李小谷想让座时，这个孕妇说的一模一样。

公交车按着正常速度前进行驶，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事，可偏偏那天早晨却出了事。

她这一摔，本不致命，但总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所以她真的是意外身亡吗？

这个疑惑从她小学六年级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

那时，她只是将这当个乐子处理，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将其重新拾起，才发现此案疑点重重。

当年的新闻铺天盖地，说这名孕妇大清早坐公交上医院，不是为了产检，而是为了看望她得了重症的老公。

她死后她的老公不仅得到了保险公司的理赔，还有网友们众筹的救命钱。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宣传让这个男人嗅到了商机，他出院后，开始做起了直播带货，说是帮扶家乡农民，卖几天就停播。最后在网友的呼声中，一连播了六年，攒下巨额家产，还有一整座公司。

只可惜，那个在公交车上枉死的孕妇，再也看不到了。

网友们心疼他，他说他每一年直播，都是在和死神赛跑，跑了六年居然还没死，也真是个奇迹。

叶子琦总觉得其中有些猫腻，但她想不透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她在出校门后的第一时间，就同张天光赶往此处。

她需要知道真相，八百里加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真相。

车高林的公司在写字楼十一楼，此刻他还穿着病号服，一边咳嗽一边在楼上直播。

这些年来，车高林的直播间每日流水不下百万，虽然跟那种头部主播比起来，他连人家的零头都达不到，不过跟普通人比起来，已经算天花板了。

叶子琦心思重，此刻她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合理地闯进公司，就见张天光三两下翻进门口的刷卡机，然后抓着叶子琦的手臂将她拎了进来，问道：“说吧，要我干什么？”

门口保安见此猝不及防，掐着腰上前拦人，就见张叶两人隐没在电梯间中，不多时抵达十一楼。

“很简单，你帮我问出事情的真相。”

“谁？”

两人走进这家公司，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围着灯光最亮、设备最多、也最吵闹的地方，车高林的直播间现场。他穿着一身病号服，满脸红润，正向直播间的观众推销一款价值998的三无白酒。

隔着老远，叶子琦指着现场最中央的人，对着张天光说道：“就是他，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无论用什么方法，向他问出那个孕妇死亡的真相。”

“天光大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简单。”只见拿出一把雕刻精美的木制弹弓，装上玻璃弹珠，直接打碎了在场七八盏灯，顿时现场一片昏暗。

那佛珠自自手腕中脱出，只见他念念有词，佛珠四下飞散，将车高林包围。

不论是车高林的卖货直播间，还是李小谷的驱魔直播间，一时混乱不堪，有无数尖叫杂音传出。

叶子琦以为张天光会用什么非常高端的手段，某些佛门特有的逼供手段，没想到，他居然是用揍的。

在两个直播间前，张天光带着一张八戒面具，“大开杀戒”。打得车高林满地找牙。可恶的是，围在直播现场外的一群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一样，根本无法靠近半步，帮不了一点忙。

“说！你老婆当初是怎么死的？！给我说！”

正常人还在直播的时候，突然被人铺天盖地来了一顿打，还问了这个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本应格外懵逼。

没想到车高林这人答非所问，只说：“你是谁？！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快报警啊！”

此时，叶子琦走了上来。她不像张天光那样最有准备一个八戒面具，而是戴着平时不离身的防晒渔夫帽和防晒口罩，掏出手机，道：“车高林，我找人查过了，在蒋思哲、娄菲菲还有王国庆死后，你用你的私人账号向他们各自家中打过一笔不小的钱，请问，这是为什么？”

车高林直接装傻，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三个人。

他要报警，要请最贵的律师，告这两个突然闯进来还打了他的不速之客。

“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叶子琦怒了，她扯着男人的衣领，怒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事，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死了多少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说！”

两边的直播间观众一下子懵了，一边热血沸腾，另一边满屏问号。

【来人！来人啊！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出直播事故了！】

【车老板被打得好惨！这猪八戒谁啊！】

【什么“你老婆当初是怎么死的”，这八戒说的是车老板的老婆吗？六年前在公交车上意外身亡的那个人吗？】

【怎么？这事有猫腻？】

【这人到底是哪来的啊！工作人员呢？！】

而李小谷的直播间，风评就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天光大师吗？爱了爱了】

【他的肌肉我喜欢，他的性格我爱上】

【不是，他们在干什么啊？我有点看不懂了。】

【看不懂就仔细研究一下小叶子传上来的资料，很明显，六年前柳城孕妇死亡的原因有猫腻，不然这些人不会死了都还要聚在一起形成逢魔区。】

【可大师这么逼供，真的有用吗？】

确实，光靠打的，正常人只会一头雾水，根本问不到想要的答案。

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在全网直播，关系到自己名誉的问题。

张天光想到了这点，几秒后，他停手了。

他看到了车高林满目慌张，眼神躲闪，只是死死咬紧牙关，不透露出一点消息。

“我告诉你，你这样做是犯法的！等警察来了以后我要你好看！”

“老子平生最讨厌拐弯抹角，所以……”张天光不耐烦地将车高林拉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十一楼的窗台。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只需一颗玻璃弹珠，便可轻易打碎。

高空之上，狂风呼啸而至，吹来无数散落的玻璃碎屑。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掐着这个男人的脖子，将他全身举到窗外，悬在空中，那可是整整十一楼的高度！

“人命关天，我数到三个数，如果你还打算藏着掖着，那就跟阎王爷说去吧！”

叶子琦，或者说，整个直播间的人都没想到张天光这个居然这么疯！此人平时表现得阳光灿烂，跟李小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却没想到他能为了拯救逢魔区里的人，做出这种事！

“3！”

“2！”

“1！”

倒计时比想象中结束得要更快，张天光向来言出必行，手一松，那人就要去死。

就在此时，车高林满目心惊，浑身颤抖地大喊：“我说！我全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