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我到你们公司楼下了。”林宥给钟露发了信息。她们约了吃晚饭，是一家林宥收藏了很久但还没去打卡的餐厅，但钟露还在加班，她让林宥过来等她一小会。

“走，跟我上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还有点收尾工作。”钟露牵着林宥的手进电梯。

林宥看向前方的钟露，栗色的卷发扎成利落的低马尾，高领黑毛衣配西装裤，灰色工卡挂在脖子上，整个人自信又干练，是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林宥小时候看TVB剧长大的，她也幻想过自己长大工作的样子，她觉得大概就应该是这样。

“露姐好！”

“预算提交了吗？”

“提交了，在走流程了。”

钟露和路过的同事点头打招呼，刷卡上电梯，转头交代林宥：“柚子，你一会在化妆间等我一下，我处理完就来找你。”

路过舞台的时候，钟露转身跟她介绍：“这个是今年深海企业嘉年华的舞台，现在彩排节目呢。”

林宥抬头看，被灯光打亮的舞台中央，舞蹈演员柔软的腰肢像春天的柳条一般轻盈。

“灯光调低一点，摄影给主舞一个特写。下场时间大家注意一下！下一个节目作好准备。”总导演扯着嗓子拿着对讲机沟通。

一切对林宥来说太过新奇，就好像走进了电视后面的世界，她目不转睛。

钟露回头，发现林宥没跟上来，噗嗤一声笑出来：“看入迷了？要不你在这坐这等我？”

于是林宥留在了观众席后排。

下一个节目是女团唱跳，整齐划一又赏心悦目，就像橱窗里精美的瓷娃娃。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疼，她想站起身换了个姿势，聚光灯再次汇聚，舞台中间是一袭粉色露肩长裙的宋之意，她拿着话筒，浅笑盈盈，声音柔和清晰，姿态落落大方，让人挪不开眼去。

而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眼清冷，气质矜贵，两人正在交谈，陈默微微俯下身子倾听，嘴边带着浅浅笑意。

林宥觉得耳朵好像蒙上一层膜，周边的一切好似消失了，她似乎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她也是这样站在暗处，怔怔看他们。

科大的毕业晚会，在校园体育馆进行，这一年的晚会极其隆重，大约校领导下了决心要宣传。

6月的校园，随处可见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凤凰花下荡漾飞扬的裙摆，欢声笑语混杂着离别的愁绪，飘在半空等待落下那一刻的学士帽，是每个人不可复制的青春。

盛夏的风，会载着他们出发，那个时候他们大约不知道，很多人的轨迹从此不再有交集。

空气闷热，蝉鸣扰人，林宥绕着偌大的校园转圈，一只粉色的小猪气球卡在了教学楼的窗框上，有几分滑稽，等到最后一批学生拍完合照，也没看见陈默，怀抱里的奶油向日葵都有些蔫了，后背不觉已经被汗浸透，黏得难受，她转身去了宿舍楼前等候陈默。

她低头看着花瓣，想起了言情剧里的老套情节，女主撕着花瓣赌男主会不会来。

前两天，两人不欢而散，而她说得太过决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马上还有一场重要比赛要去参加，她不想让他分心。

陆续有拿着荧光棒走出来的学生，正前往晚会现场。

沸腾的浪潮，隔着场馆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和激动，学生宿舍楼上演了倒计时的灯光秀：“10、9、8……”

可是，这场狂欢与自己无关，发去的信息始终没有回音，黯然的背影在路灯下拉长。

场馆门口，操场的大屏幕正在转播晚会现场，起伏的荧光棒像彩虹浪潮，盛大而华丽的青春盛宴。

她抬眼望去，女生长发飘逸，白色的花苞裙像一朵缓缓绽放的马蹄莲，清纯而优雅，她正拉奏小提琴，黑色西装的男生气质沉静，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两人默契合奏，女生眼神温柔似水。

她从没看过陈默钢琴，她总说他长了一双会弹钢琴的手，但是她从没见过这双手在琴键上的样子。隐隐的恍惚和失落，他安静坐在那里，闪耀又明亮，是她未曾触碰的世界。

钢琴声伴奏着小提琴，温柔坚定、热烈又带着悲伤，她深深注视着，直到眼角不觉湿透，不知是音乐太动人，还是回忆太过强烈。

“陈默早就拿到MIT的offer了，你真以为他会为你留下？你们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女生倨傲带着嘲讽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一点点剥落她最后的自尊，刺穿她不敢去想的未来。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出国？”从别人口中得到的信息，林宥还是想跟他当面确认一遍。尽管她知道，他做事从来都有规划，就像那份她无意看到的计划表，恋爱被标记为阶段性情感需求。

“我有责任对项目和团队负责。”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冷静。

“分手吧。”林宥一鼓作气，不想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那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理由？”陈默眉头皱着，语气一贯冷静。

“因为我们不合适。”

“我不同意。”陈默斩钉截铁拒绝，不容她反对，“你现在太冲动。等我回来，我们再谈一谈。”

她把花丢进垃圾桶里，和许多被丢弃在那的毕业花束一般，仅仅一天便失去它的意义。

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可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来：离开你的时候，我的心被刺痛了，所以，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疼痛。

最后，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以不辞而别的方式告别自己的青春，笨拙的青涩的甜蜜的疼痛的，所有的一切。

她很惊讶，当时不过几十秒的镜头瞬间，在她的回忆里却如此清晰，好像她就站在他们旁边，而她是个局外人。

林宥起身，从暗处默默走出去，步伐难免有些急促，推开门的瞬间还不小心撞到了一名拿着道具的工作人员，她连声道歉，侧身避开：“对不起！”

手腕蓦地被抓，对方语气急促：“新来的实习生是吗？快！帮忙给主持人和老总们点个工作餐，20份，跟之前一样的餐标就行。”

“等一下。”还没等林宥拒绝，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个手机，外卖平台的页面亮着。

凭什么啊，自己坐台下看戏还不够，还得给她们点工作餐！她才没这么好心，林宥瞬间想把手机丢回去，那人却已经搬着道具上台了。

她皱着眉头，转头看向舞台，嘴角一勾，恨恨下单，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旁边座位上。

“哈哈哈，你说人工作时能捅多大的篓子啊！20份鸭爪螺蛳粉的味道，那味道绝了，酸臭味飘满了整个会议室，老总们面面相觑。”钟露哈哈大笑，一边声情并茂向林宥表演，“你没看见，我们领导的脸一下黑了。”

林宥有些心虚，语气飘忽，筷子无意识戳着蘸料盘：“那人，应该，没事吧？”

“没事，就是挨了领导两句训，但他非把锅甩给新来的实习生，压根没人承认哈哈哈。”钟露夹了一块榴莲飞饼起来吃。

炭泥小火炉上的砂锅咕嘟作响，服务员揭开锅盖，榴莲的香气瞬间四溢，金色榴莲肉软糯香甜，裹着焦香滑嫩的鸡肉。

“其实，不是实习生订的，是我订的。”林宥咬着筷子，踌躇着说了出来。

“啊？你？”钟露一愣，林宥便把被误认为实习生的过程说了。

“柚子，平时小瞧你了呀！闷声干坏事啊！”钟露语气讶异，同时一脸不解，“可是没道理啊，难道你讨厌的人也在现场？”

“晚上那会是几个深海企业的老总来过一下颁奖流程，说起来你前男友也在，难道是因为他？”想到这，她一脸恍然大悟。

“对，就是看他不爽！”林宥低头狠狠咬下一块鸡肉。

“哟，是谁口口声声说我们就是单纯的雇佣关系。”钟露大声调侃，“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flag。”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小小的报复一下。”林宥连忙辩解，她其实只想让那个洁癖狂吃瘪罢了。

“嗯，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那你说说，我想的哪样啊？”钟露挑了挑眉，忍不住逗趣她，“老在一个屋檐下呆着，旧情复燃也是人之常情。”

“谁旧情复燃啦！”林宥起身反驳，出口才发觉声音太大，引得周边人都看了过来，她讪讪坐回去。

“那你分手后为啥不找别人谈？”钟露挑眉看她。

“天天工作，哪有时间谈？”林宥嘟囔道。

“姐也天天工作啊，也不耽误姐谈啊。”钟露眨眨眼。

“我跟你这种精力旺盛的人不一样，我们这种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爱情，并不是我们生活的重点。”

“你就贫吧你，你就是心里放不下。”钟露点了点林宥的额头。

“反正，我林宥，对天发誓！绝不会在同一条河里栽两次。一次，一次就够了！”林宥咬牙切齿举着手指发誓，她还没有神志不清到要放弃两倍工资去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