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月宸的表情,白忘惜便觉得,对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虽然那张淡然的脸上只是略过了一瞬轻轻的挑眉,可还是被白忘惜敏悦地捕捉到了。
也不知道为何,凌月宸下午与自己在门口道别时,那张稍带微笑的脸忽然在他的脑中闪过,那曾经凑近至他耳边的温暖气息也仿佛自脖间浮了上来,轻轻地把他的耳尖染成了薄红。
凌月宸的声音不甚低沉,却有着一种让人去专注他说话的魔力,只是白忘惜并不知道,这魔力仅仅对他有效。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过明白,白先生只当是不浪费食物便可。”
他顿了顿,看着眼空无一物的长餐桌,微张了口:“不过,晚膳,可能会稍稍难以下咽一些。”
凌月宸在白忘惜不明所以又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回过头去,不再看他,站在他身旁的凌智博在他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凌月宸轻轻地“嗯”了一声,凌智博便把身子又靠了开去,仿佛刻意与他保持着一种距离。
“哎,你说,这位凌月宸,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白忘惜的手被李明轩稍稍拉了拉,对方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说着,一副生怕被别人听到的样子。
白忘惜看着那位凌先生的背影,想起了他对自己也曾经试过投来奇怪的目光,又联想到其他人也一样如此,便苦笑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我与你在他们眼中,反而是最奇怪的人。”
如此站着也不是办法,可长餐桌那边一张椅子也没有,反而自己这边的椅子成了整个餐厅中唯一的椅子,让谁坐上去也不是,二人便打消了“就坐”的心思,站着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无的。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餐厅陆续来了人,摄影师二人与那母子二人到达后,便找回自己的名牌,站在了那处。
林贤与赵方卓大概是进餐厅前先回了房间把器材放下,如今进来也是轻装上阵。
至于母子二人,李嘉宇依旧是被他的母亲莫雪拉着进来的。
虽然完全没有歧视的意思,可看着李嘉宇的样子,总让白忘惜觉得这位自闭症患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可他毕竟不是心理学医生,平日也没有接触过自闭症患者,故对这种稍稍特殊的人,只能说心里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对李嘉宇的感觉,就像让男人看口红一样,把不同的口红放在一起,他知道这些是不同的颜色,但你让他辨认这是什么颜色,还真的如何也分辨不出来。
一团12人,到五点半的时候,只来了8人,还剩下那两对情侣没有出现。
白忘惜倒也不意外。
他进来的时候是五点,那四人是朝别墅的反方向走的,完全就是一副不吃晚餐没啥问题的模样,此番一去,待回来的时候,怕已是天黑了。
麦松安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工作人员,其中一名,就是在白忘惜他们外出的时候,告诉他们温泉不要去的那位雪萍。
麦松安向众人躬了身:“让各位贵望之客久候了,现在便呈上晚膳。”
与中午的时候一样,工作人员把盘子分别放在了各人的跟前,即使没有到来的那四位,工作人员也同样的在他们的位置上,放置了盘子。
银色的金属盖子打开,莫雪不禁捂住了嘴唇,差点发出了惊叫。
每个人的盘子上躺着一只脱了毛的小鸟,只是那只鸟作为菜肴而言,也未必太生了些。
肚子破开,里面的肠子露了出来,流在盘子上,小小的身体并没有多少血液,故盘子上的红色汁液并没有太多。
小鸟的眼睛没有闭合,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子仿佛无声地瞪着居高临下看着它的人,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可能是厨师把小鸟杀掉放在盘子上才想起了这是一道菜肴,所以又在小鸟的尸体旁边,切了一些红萝卜与几棵青叶作为点缀,看上去极奇怪异。
原本一直没有多大表情的李嘉宇,看到破肚露肠的小鸟后,眼睛忽然多了一道清明,把头慢慢地凑近至小鸟的上方,用鼻子嗅着那处的气味,也不知道是否受到气味的刺激,他的面容上竟多了一分癫狂,嘴角勾起,阴森地看着小鸟笑着。
“嘉宇!”
莫雪拉着李嘉宇的身体,李嘉宇却像魔怔了一样与莫雪的手角力着。
他似是觉得嫌烦,好不容易勾起的唇角又落了下来,粗暴地把莫雪的手甩开,巨大的力度让莫雪差点跌倒在地。
等莫雪站稳了身子重新想要阻止李嘉宇之时,李嘉宇便已空手拿起了小鸟的尸体高举过头,肠子掉出体外,轻轻地糊着李嘉宇的鼻尖,一滴红色的液体顺着肚子的缺口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嘴唇勾着可怖的弧度,发出奇怪的笑声,张口,便把那段肠子撕咬开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幸亏在场的人肠胃都还不错,虽然有作闷的感觉,却没有一个是真呕吐出来。
“嘉宇……。”
阻止不了李嘉宇吃上鸟尸的莫雪口唇有些发抖,只懂得站立在原处,一筹莫展地看着啃着肠子血肉的李嘉宇。
李嘉宇的表情甚是满足,像是他所吃的不是生肉内脏,而是期待已久的美味佳肴。
麦松安一直站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众人,下午打扫的那位工作人员雪萍站在了白忘惜他们的桌边,表情淡淡的,且根本不看他们一眼。
她把盖子揭开,一支白梅贯穿了小鸟的肚子,肠子故意绕在褐色的树枝上,纯白的梅花,也被不多的血液所玷污。
雪萍揭了盖子,便退了下去,白忘惜看着这道惨不忍睹的“菜”,不禁皱起了眉目,目光又移到了凌月宸的背影上。
这人是怎会知道,晚膳会难以下咽?
“或、或许像中午那样,是造型蛋糕?”
李明轩说着,像李嘉宇一样,稍稍凑到了那盘子的上方,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连忙离开了那处,震惊地看着白忘惜。
其实白忘惜在那些盘子打开的时候,便嗅到了飘出来的血腥味。
不同于中午的时候,那是不知道以什么材料做的“血液”的味道,而是真正的血腥味。
所以白忘惜那时候便知道,这并不是造型蛋糕,而是真正的鸟尸。
放在以前,白忘惜一定不会碰这道菜,可凌月宸那句“膳食必用”一直绕在他的耳边,他便没有立刻下决定,到底要吃,还是不吃。
而且还有一点,让他后背发凉。
其他的人盘子上,都只有鸟尸和不像样的伴菜,唯独他自己这边,有一株白梅,且这次的白梅,是真正的白梅。
先不论初秋有白梅这事有多离谱,就只有自己这边有白梅,已经让他浑身不舒服。
花园中的那人曾问及谁是白梅,如此想来,白梅在这里,或许代表着什么。
这次没有人开口质疑麦松安的安排有多反人类,他就像中午一样,从桌子的暗盒拿了餐具排好在盘子的侧面,白忘惜这边自然也不例外。
麦松安放好餐具后,看着白忘惜似乎加深了些笑意:“请,用膳。”
他退到了门口,默默地看着屋中的六人,像是监视着这些人一样。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凌月宸与凌智博面无表情地以刀切开了鸟尸肚子上的一小块生肉,然后在白忘惜讶然的目光中,送到口中,似乎没有咀嚼,滚动了喉咙,直接吞了下去。
二人的动作虽然并不一致,但皆是以吃了生肉而告终。
只吃了一小块,二人便放下了餐具,凌智博取了餐纸,替凌月宸擦了嘴唇,然后便听凌月宸道:“我们吃饱了,失陪。”
二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落下目光,便伴着轮椅滚动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那边的莫雪脸色非常难看,站在后面一直看着李嘉宇撕咬着小鸟的内脏,吞吃着它的血肉。
白忘惜从那边收回了目光,又落在了被串在白梅上的鸟尸,向李明轩道:“明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凌月宸说的话,相信一下也无妨。”
李明轩吞了口水:“你要吃?”
白忘惜生硬地点了头。
凌月宸这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都能面不改容地吃下一口,自己比他高大,又比他壮硕,为什么就不能?
于是乎,白忘惜在白梅的边上切了一小块生肉,闭上眼把生肉咽了下去,那种难以形容的恶心口感没有在口腔中停留超过一秒,便落到了他的喉咙,血腥味又自他的喉咙反了上来,让他涌上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他强压着不适感,看着面色难看得要命的李明轩:“来?”
李明轩顿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点了头,白忘惜又切了一小块,递进了他的口中,看着他捂着嘴巴,强行咽了下去。
虽然一整天下来没有吃什么东西,但他们也不想再让这里的厨子给他们做什么吃的了。
应该说,千万别替他们再做什么吃的。
既然要做的事已经做了,便不需在此久留。
白忘惜走的时候,往李嘉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着他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带着血肉的骨头,便不想再看下去,扭过头去,与李明轩走回房间。
走上二楼,矮下去的身影出现在一号房的门前,白忘惜不禁愣然驻足:“凌先生?”
凌月宸递起了一包东西:“拿去吧。”
白忘惜走上去前,只见那是一包大约有十块的方块面包,白忘惜又愣了神地看着凌月宸。
凌月宸没有说话,自己推着轮椅,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上,白忘惜仍然站在一号房的门前,手中却是多了一份有些重量的面包。
“他给了你什么?”
李明轩从背后看着白忘惜手中的东西,几乎要讶然,瞬间被白忘惜捂着了嘴巴摇头,李明轩才眨了眼,示意明白,回到了自己的二号房间去。
白忘惜把窗帘拉上,看着手中的面包再次愣神。
李明轩把面包抢了过来,拆开包装马上拿了一块吃下,一脸满足:“下次去旅行,还是得带着干粮,啊啊啊,刚才那种味道,真的恶心死我了!”
他把一块面包递给白忘惜,接了过去,吃了一口,面包虽然还是面包那种味道,可总感觉有一丝甜甜的香气,绕在了唇齿之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膳食会这种样子,幸好明天就走了,不用再留在这个鬼地方。”
李明轩啃着面包叹息:“真想快点走。”
这里所有的一切,对于白忘惜而言,充满着许多疑点,可他并没有多少心思去深想,总觉得要是去深想了,会让自己知道更多,或猜到更多不必要的事情,既然明天就离开这里,这种事情,不想也罢,不要为这种没有答案的事而烦恼也罢。
想起了凌月宸所说的那句“夜不出门”,二人便决定,今晚早些歇息。
洗了澡,躺在床上,他们并没关灯,而是把灯一直开着。
本以为光亮与过早的躺着怎么也不会睡过去,可他们躺下不久,便陷进了梦乡。
睡梦间,仿佛有人挠着自己的发丝,耳边轻转响起低沉的声音:“不要走,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