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剩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镜衍和叶游鱼对视一眼，前者立刻拿上车钥匙冲出房间。隔壁杨夷山的卧室门紧闭，里头的人还没回来。
深夜，霍宅特别安静。
叶栖风身影隐没在窗边，他眼看着霍宅大门开启，江镜衍的车缓缓行驶出去，神色讳莫如深。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等他回复。
“他们出去了，嗯，就刚才。”
·
出发之前，江镜衍已经请人帮忙定位王丰盛的手机位置。这会儿那边已经将位置发来，上面显示手机就在王丰盛住的小区里。
但电话却始终拨不通。
江镜衍从车上下来，和叶游鱼顺着定位，一路寻到一处巷子。巷子不窄，其中有暖黄色的装饰灯，还有一条木质长凳。叶游鱼在角落里发现了王丰盛的手机，但王丰盛本人却不在这里。
明明当时电话那头听到了王丰盛的叫声。
一人一鬼直觉不好，但他们还是想确认一下王丰盛会不会在家里，敲门无果后，找来物业开锁师傅成功进入，公寓里空无一人。
“……难道是瞿辰发现他了？”
叶游鱼有些焦躁不安，周围魂体波动，走廊里的灯光被影响地忽明忽暗。
“不一定，霍万顷会阻止他的，再不济也会联系我们。”
即使无法真实触摸到，江镜衍还是抬手在叶游鱼脊背位置轻柔地抚了几下，以缓解小鬼的情绪。
“嗯……”
叶游鱼抿着唇，用手指点点江镜衍的手机，“你打给万顷问问。”
接连拨了三次，未接通。
叶游鱼：“！”
王丰盛肯定是被瞿辰抓走了！
“滋滋——”
走廊灯发出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后，索性直接熄灭了。
叶游鱼的魂体像极了小猫炸毛的形态，尖锐崎岖，足以见得他的慌张：“江镜衍，我们，我们快去工厂找他们，他们应该在工厂……！”
一定不能让瞿辰杀了王丰盛。
江镜衍神情也很严肃，他挂断电话，大步走回电梯。在等电梯上来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叶游鱼一喜，以为是万顷，然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霍家主”。
“镜衍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快回来吧，万顷回来了！”霍家主激动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
江镜衍和叶游鱼的心却如坠冰窖。
“霍家主，你的意思是……”
“对！万顷活过来了！”
霍万顷复活了，在今夜杨夷山回霍家后。
他和霍家主说，他找到了万顷的鬼魂，现在需要用万顷的身体来让魂魄归位。
三楼封闭的房间再次打开，杨夷山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再开门时，出来的便是两个人。
霍万顷还是霍万顷的模样，只是眼神冰冷，他看向霍家主，淡淡喊了一声：“爸。”
待江镜衍和叶游鱼赶回来的时候，霍宅大厅已不再安静，中央沙发坐着一圈人：霍家主，霍万顷，杨夷山和叶栖风。
霍家主一个劲地和杨夷山道谢，杨夷山笑着从容应对，叶栖风面色有些苍白，他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想过人会起死回生，他正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然而这个事件的主人公懒懒地倚靠在沙发上，静看着这一切，像个局外人。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掀了掀眼皮，看向来人，神情复杂。
“镜衍，贝贝先生，你们回来了？快来喝杯热茶，辛苦了！”
霍家主率先站起招呼他们过来。
直至走近，清晰看到霍万顷胸膛起伏，叶游鱼才真的确定面前的霍万顷真的是活人。
他懵了，机械地跟着江镜衍在一边沙发上坐下。
叶游鱼自己是鬼魂，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找到黑白无常，跟着他们去地府，然后投胎，下辈子。这是合乎常理的，从一开始来到霍家，他就没想过万顷真的能被复活。
他让江镜衍留下，也是觉得杨夷山不是好人，害怕杨夷山对万顷的遗体做些什么。但是，杨夷山真的让万顷起死回生了，这颠覆了叶游鱼的认知。
他实在无法因为这件事高兴起来，相反，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浓厚了，这种违反自然秩序的事，真的能够存在吗？
还有，瞿辰呢？
对面的霍万顷也在观察着江镜衍和叶游鱼，叶游鱼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霍万顷想，他应该是和这个人熟识的。
而另外一个人，除了刚进来看了他两眼，此后便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杨夷山这时开口：“霍家主，万顷先生刚刚回来，和身体适应还需一段时间，且因为魂魄在外游荡，可能会缺失几魄，导致记忆无法完整。我想再留几日，以能够随时帮助万顷先生恢复。”
霍家主：“这当然可以！这次真是麻烦杨大师了！”
霍家主转头握住霍万顷的手，眼睛周围红了一圈：“儿子，你真的回来了……真好！真好！”
“爸。”霍万顷嘴角颤抖，像是许久没用油润滑的木偶，好半晌才艰难扯出一抹笑容。
这幅画面本该十分温情，但除了杨夷山，其他人对此实在觉得诡异，江镜衍开口打断：“霍家主，杨先生。”
“你们是怎么确定回来的就是万顷先生本人呢？”
江镜衍没有见过霍万顷的魂魄，但与他在电话里短暂交流过，而且在霍万顷生前，也与他见过几面。
电话里的和生前的万顷，可与现在这个霍万顷一点儿也不像。
魂魄与身体融合的过程，就算记忆会出现偏差，性格与气质也会改变吗？
江镜衍深深怀疑。
叶游鱼附和点头。
他和江镜衍的感觉一样。
杨夷山眼神变得不善：“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镜衍，万顷怎么可能不是万顷呢？难不成他身体里的是其他人的魂魄？”霍家主道。
杨夷山继续道：“说句不好听的，你忙活了这么几天没有进展，而我成功将万顷少爷带了回来，你是不是眼红嫉妒？”
哈！小三还敢瞧不起原配！
叶游鱼听不得了，他出头道：“你…这样的。”他摊开手掌，举起来从杨夷山身上比划到江镜衍身上：“根本比不上我们江总…这——样的！少，少自作多情了！”
神态动作十分像护犊子的鸡妈妈。
江镜衍微微愣住。
杨夷山自尊被伤到了：“你！”
“大家请停下。”
当事人主动出场，霍万顷清冷的声音盖过喧嚣，他直视着江镜衍，眸中是探寻：“江镜衍，我就是我。若你觉得我不是霍万顷，你可以拿出证据。”
“若你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死后，魂魄无人指引，只能被束缚在一方空间里，如果不是杨大师为我指引，我可能永远回不来。”
“杨夷山说你记忆可能不完整，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霍万顷？”
“我…”
“哎呀镜衍！”
没等霍万顷回答完，霍家主便不容置疑地打断：“我自己的儿子我能认不出来吗？我很感谢你和杨大师这段时间的奔波，我会按照当初的承诺给你们支票。万顷才刚回来，肯定很累，让他回房好好休息吧。”
就这样，众人强行被霍家主驱赶到各自卧室。
房门一关，叶游鱼便笃定道：“他肯定不是万顷。”
“嗯。”江镜衍点头：“我知道。”
这个霍万顷对于外界攻击性很强，且忽略了真万顷和他们早碰过面了，所以他刚才的那些回答毫无说服力。
叶游鱼五官皱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怀疑霍家主了。
太奇怪了，从他保留万顷尸体开始，到现在，连他都能很快辨认出来的人，霍家主却执意坚持。
这具躯体里的灵魂是谁都不重要，只要这具躯体活了。
“不是他也好，说明很大程度他还和瞿辰在一块儿。”江镜衍道，毕竟王丰盛的事还没解决。
叶游鱼试图再给万顷打电话，这一次，第二次拨打的时候，对面通了：“喂。”
是万顷的声音，但听起来十分疲惫。
“万顷，你在哪儿？”叶游鱼激动地问道。
“怎么了？我和…辰辰在他老家房子里。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瞿辰刚刚失控了。
万顷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他。失控的怨鬼，便没了神志，只会发泄原始怒火。
即使瞿辰痛苦地想自虐，没了神志后，也只会演变成杀戮。
他们发现了瞿叔叔的一个秘密。
“他果然是假万顷！”叶游鱼气愤不已，赶紧将霍宅的事说给了万顷。
霍万顷脸色凝重：“老头子究竟想做什么……那个身体里的魂魄来路不明，你们小心些，我明晚就过来。”
天快亮了，他们无法在白日里长久暴露。
说完万顷准备挂电话，叶游鱼连忙喊住他：“王丰盛被你们带走了吗？”
“什么王丰盛？”
“…竟然不是你们？”
“叶游鱼你在说什么呀。”
叶游鱼神不思蜀地挂断了万顷的电话。
好消息：王丰盛没有被瞿辰发现。
坏消息：王丰盛到底在哪，他们现在不知道了。
天边泛鱼肚白，这个离奇古怪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假霍万顷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我举报京华小区四幢二单元777户内有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