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矮人们一夜未眠，哪怕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奔逃，但他们一点都不感到困倦。他们在堆满了财宝的厅堂中游荡，从墙壁上取下镶嵌了宝石的铠甲和武器，换掉了身上的装备。

矮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在堆积成山的珍宝间穿梭，大声说着话，互相呼唤对方的名字，把发掘的宝物举起来，在光亮中仔细把玩。

索林换了一套全新的铠甲，上面腰带以宝石镶嵌，外层以黄金为面，腰上别着崭新的斧头，看起来颇为像一位国王的样子。

对于卡米利亚，他表现得慷慨大方：“你可以尽情地挑选你喜欢的东西。我曾经允诺过，会因为你对我和族人的帮助，向你支付一大笔钱。”

从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卡米利亚对于眼前的财富并没有像矮人一样狂热。她说：“除了金银。索林，你知道的，我最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曾经因此冒险来到埃瑞博，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东西，她与索林也不会相识。

索林看了一眼站在卡米利亚身后的精灵，他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噢……当然，当然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从前这是我祖父的宝库，后来又被史矛革占据。你应该明白，我已经对这里不太熟悉了，从这样庞大的宝藏中将一串小小的项链找出来，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卡米利亚说道。她现在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哪怕要花上很多时间，她也等得起。

接下来的两天里，矮人们除了吃饭和短暂的休息，一直沉浸在堆放和整理财宝之中。索林一遍又一遍地在珠宝里里寻找着什么，起初卡米利亚以为他是在寻找精灵宝石，但当她发现索林只是在寻找阿肯宝钻之后，就不再参与他的搜寻了。

她对无尽的翻找感到厌倦，更何况这里是恶龙曾经常年盘踞的巢穴，到处都充满了史矛革的臭气。卡米利亚觉得自己受够了，她根本不知道精灵项链到底是什么样子，这里有太多的白宝石，相似的项链也不少，她和莱戈拉斯都没有见过那串项链的的真面目，唯一知道的瑟兰督伊禁止提起这个话题。

以至于卡米利亚甚至觉得哪怕如今项链就摆在她的面前，只怕她也认不出来。

卡米利亚放弃了这无用和没有尽头的搜寻，将辨认宝石的任务留给了索林，她打算离开埃瑞博，去寻找斯利沃。反正她现在已经被放逐无法返回地宫，在没有想好下一个落脚点之前，就算索林让她把许诺的那一份金银带走，她既不知道应该如何搬运，也不知道应该运往何方。

放下了这件事情之后，卡米利亚和莱戈拉斯暂时离开了埃瑞博，去往孤山周围的森林寻找斯利沃。

顺着之前斯利沃离开的方向，卡米利亚站在森林旁边吹响了金色树叶。吹过三次之后，森林里传来响动，斯利沃出现在了卡米利亚的面前。

它热情地扑上来舔舐卡米利亚的脸颊。卡米利亚一边阻止一边伸手检查斯利沃身上有没有伤痕。

斯利沃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有受伤，甚至好像还吃胖了一点点。

找到斯利沃之后，他们没有立刻返回埃瑞博，而是打算在外面住上一夜。

他们实在不喜欢如今被恶龙占据过后还没有收拾过的埃瑞博，虽然精灵居住的也是半建造在山坡里的地宫，但仍然有阳关能够穿过树枝和树根映入，不像是矮人的宫殿建造在山里，只能用火把和宝石照明。

莱戈拉斯找了一个背风的岩石，升起了篝火。四周安静得只有火焰燃烧时木柴不时冒出的噼啪声，和一些鸟雀归林的啼叫。

以及卡米利亚和斯利沃的喧闹声。

卡米利亚确认斯利沃吃饱之后，跟它玩闹了一阵。随着夜色渐深，大角鹿因为困倦沉沉睡去，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不知疲倦的夜莺在鸣唱。

精灵坐在火边，火焰暖色的光芒勾勒出他英俊的眉眼，垂落的发丝在微风中如同柳枝轻颤，周身笼罩着一层银色薄霭，恍若触碰即会消散的蜃景。

美好得有些不太真实。

卡米利亚忽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任何言语都可能会打破这个美妙的幻梦。

精灵先抬眼看她，开口时声音像溪流裂开薄冰，清冽中裹挟着融雪的温润。

“卡米利亚。”

他呼唤她的名字。

卡米利亚愣怔着答应了一声，声音轻得落在风里就被吹散了。

“史矛革已死，你要离开了么？”莱戈拉斯问道。

卡米利亚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诚实地摇了摇头：“或许还不会这么快。”她可能会在红鱼酒馆再住上一段时间，她并没有想好应该去哪。

是啊。离开了密林，她要去哪呢……

卡米利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洛丝罗瑞恩。

“留下来吧。”莱戈拉斯注视着她的眼睛，再次说道。

卡米利亚的表情泛起一丝酸涩，她说：“……我已被放逐。”她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莱戈拉斯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落在卡米利亚的肩膀，他阻止了少女想要偏头躲开的动作，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留下来……为了我。”

卡米利亚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的眼神里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感。

她突然变得手足无措，牙齿和舌头在嘴巴里面打架：“你、你……这样很容易……会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莱戈拉斯紧盯着卡米利亚的眼睛不放。

卡米利亚手足无措，她几乎要站起来一头扎进森林里、跳入河水中，让夜色和冰冷醒一醒她变得混沌发热的头脑。

但精灵的呢喃让她呆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说：【Gi melin, gwennin in elinath.】

——我愿爱你，如星辰永恒。

幸福降临得如此仓促和突然，卡米利亚张了几次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许久，卡米利亚终于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对面的精灵还在等待她的答复。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

精灵轻轻点头。

他当然知道。

矮人绝不会被精灵王接受这个前提意味着塔瑞尔必将离开密林，他在难受之余却没有太过悲伤，精灵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们还会有很多相聚的时刻。

但这也让他意识到卡米利亚对他的不同，他无法接受失去卡米利亚的生活，那该是如何的无趣和漫长。

光是想象就已让他难以忍受。

他不想再做暂时顺路的同伴，他要比他们更亲近、更长久。

一但精灵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很快就能感受到那些不一样的情愫，那些她小心翼翼掩饰又无意中泄露的举动和眼神。

曾经的他是多么迟钝啊。

但他仍然没有把握能够留下她，她就像一阵风，一旦决意远行，语言便无法困住她，高墙亦无法阻挡她。

“我不想让你离开。”莱戈拉斯语带恳求：“如果可以，我想永远陪伴你。”

卡米利亚深吸一口气。

她反手搭上了莱戈拉斯的手臂，生怕他会反悔，她主动凑近，缩短了与精灵之间的距离。

卡米利亚认真地问到：【那么……现在，我能亲吻你么？】

这就是她的回答。

精灵发出轻笑，像是树梢的嫩叶在微风中摩挲的细响：【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一个吻落在卡米利亚的额头，如蝴蝶悬停于花瓣之上。

被精灵吻过的梦会生长出足以缠绕星河的藤蔓，在心底开出永不凋零的花朵。

她终于触碰到了那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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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撒入林间，精灵站在岩石上，他伸出手，一只画眉鸟停在他的手指上，叽叽喳喳地向精灵诉说着什么。

卡米利亚听不懂它们的语言，都林王族和吉瑞安家族在从前都会豢养一些鸟儿，他们能听得懂鸟儿的话语，也能用鸟儿来传信。

从前瑟罗尔还在的时候，孤山矮人会豢养一些渡鸦，渡鸦给他们传递情报，他们则给渡鸦一些闪亮的东西作为回报，渡鸦喜欢将这些闪亮的宝石藏在自己的巢穴中。埃瑞博前方的那一片岩石，正是因为从前居住着许多渡鸦，而被称作渡鸦岭。

但卡米利亚至今为止都没有学会这个技能，她实在分不清它们的叽叽喳喳有什么区别。鸟类说话实在太快太难懂，她只能勉强听出来它们是开心还是在抱怨。

莱戈拉斯的眉头在听到画眉鸟的话语后，皱得越来越紧，神情亦变得凝重，他看向北方，那里似乎有黑云在聚集。

鸟群纷纷从南方飞来，降落到孤山周围的森林里，而原本就住在孤山周围的乌鸦却在天空中不停地盘旋和鸣叫。

这太过反常了，候鸟迁徙的时间早已过去，更何况有些鸟群根本不居住在森林里，从前一直栖息在平原上，是什么召唤它们到这里来？

“怎么了？”卡米利亚看向精灵，问道。

她虽然听不懂鸟雀的话，但是她跟莱戈拉斯相识多年，早就能够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按莱戈拉斯的表情看，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莱戈拉斯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他说：“国王带着精灵大军，正在往埃瑞博而来。”

瑟兰督伊？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用精灵大军？上次一大军开拔是在埃瑞博陷落的时候，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是取回精灵王后的项链必需动用大军，还是说他打算从埃瑞博的这笔巨大的财富里分一杯羹？

画眉鸟说史矛革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开，鸟儿们正是因此从南方、东方和北方回到孤山和谷地。但除了飞鸟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在向这里聚集和靠拢，一笔巨大财富守卫者恶龙史矛革的死亡，让原本沉寂的北方重新躁动起来。

除了瑟兰督伊的大军，还有长湖镇的人类。他们从巴德那里听闻了恶龙的死亡，欢呼雀跃之际，镇长迫不及待地召集了全镇能够出动的人手，准备从埃瑞博带回他们应得的财富。

“仅仅是这样？”卡米利亚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光是精灵大军和长湖镇，莱戈拉斯不必露出这样凝重的神情。

“还有阿佐格统领的奥克，以及波尔格带领的座狼。”莱戈拉斯说：“当初在长湖镇外，我们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放波尔格离去，如今他重整了队伍，很快就会到来。”

卡米利亚闻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在长湖镇与奥克的交手让她至今心有余悸，那还只是奥克的一小只队伍。

她无法想象奥克大军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度过这次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