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走远，沈冬月微微落后桓乐丞，在念棠的视线里，平日里热情大方的她，竟也有这么拘谨忸怩的时候。
就像...几年前，运动会上温暖向桓乐丞表白的那样，少女的娇羞不仅体现在脸上，就连周边的空气都散发着粉红泡泡。
念棠刚想跟下来，迈出一步后停下，她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跟着？
同事？她没那么八卦。
朋友？那也是越界了。
前任？那她更没资格了。
纠结中，她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他们回来。
不跟上去，等回来没问题吧，她本来就是出来透透气的。
约莫二十分钟后，桓乐丞一人回来，没见到沈冬月跟过来。
怕被他发现，念棠及时抱着踏踏后退靠墙，将身影隐在走廊上。
“咔哒”
打火机响，念棠意识到他在院子里抽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竟然一点疲劳的感觉也没有，难道他失眠的症状没有丝毫改善吗？
她整理好衣服，脑海中编好一个理由，将踏踏送回屋里，往楼下走去。
脚步声引来桓乐丞的注意，他走到楼梯口，见到了下楼的念棠，“还不睡？”
她用早就编好的理由搪塞他，“口渴，下来看有没有水果。”
他没多问，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口一口抽烟。
念棠从他身后经过，眼睛偷瞄，只见到他挺直宽厚的背。
走进厨房，没有开灯，好在今晚月亮很圆很亮，她完全可以找到冰箱，拉开后，四层放满了食物，刘厨每天都确保大家伙食丰富，营养又健康。
“有水果吗？”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关上冰箱门，转身回他，“没有，大概是白天吃完了。”
“那明天早上叮嘱刘厨买点回来。”
他环抱手臂倚在门边，月光在他周身留下银色轮廓，看不清脸上表情，刚刚手里的烟头也被他熄灭。
“你这么晚还没睡？还在工作吗？”她问。
“不是，刚刚出去一趟。”
“哦，去做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就像是同事之间普通的寒暄。
他安静一会儿，就在念棠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又说：“沈冬月找我。”
“想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这么晚找你出去。”她回。
“对我来说不算重要，对她来说，应该比较重要。”他说，“她问我能不能和她交往。”
脑中一根弦绷紧，念棠即便早有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紧张起来。
“你答应了？”
“你想我答应吗？”他没回答她的问题，问了另一个。
这个问题像一支利箭直中心脏，心跳声中，她好像听到了运动会上自己的心声，和现在如出一辙，只是当时很吵，她没能听见，只当自己是看客。
“你想我答应吗？”他又问了一遍。
许久后，念棠终于开口，“不想。”
耐心的猎人可以得到最意外也是最珍贵的收获，桓乐丞站直了身体，手插在口袋里，“为什么不想我答应？”
“因为...我们之间还有三件事没做完，而且你之前...还亲了我，你总不能和我纠缠在一起，又和别人交往，最起码，要等这三件事做完。”
他轻笑一声，“三件事完成，我们就两清了？”
“不然呢？不是你说要答应你三件事当补偿的嘛。”
“我是说过补偿的事情，但没说过两清的事情。”
“......你耍无赖啊？”
“是你没问清楚。”
念棠不想和他玩无聊的文字游戏，反正眼下先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后面的再说吧。
“随便你，我们还有一个星期就回平城了，在那之前，你最好把剩下两件事告诉我，否则，我未必有时间执行，食言了可不能怪我。”
“想耍赖？”
他的声音里带着危险信号，念棠很有眼色地说：“没那个意思，您慢慢想，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侧过身，厨房门不宽，她也只能同样侧身过去，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他。
“要是，我让你答应呢？你会答应吗？”
“不会，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耽误人家？”
“所以你耽误的是自己喜欢的？”
“你是指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和你聊天吗？”
念棠听出他这句话的意思，脸红，心动，留下一句“拜拜了您嘞”就匆匆跑上楼。
*
这天，念棠跟林路川借了相机，想拍点风景照带回平城。
林路川本想和她一起去，结果要出门时，被桓乐丞叫回去聊工作的事情，垂头丧气地进了临时会议室。
念棠脚踩在石块上，稳住身体，举起相机，对着连绵不绝的青山按下拍照键。
“念棠姐姐，我们可以聊聊吗？”沈冬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几天，沈冬月看她的眼神总有点怪异，即便她刻意忽略，但未免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这小姑娘发现什么了？
“好啊，那我们去前面的亭子里说，这边有点晒。”
念棠把耳边吹散的头发别至耳后，这段时间她的头发长了不少，“你要和我聊什么？”
“念棠姐姐和阿丞哥哥交往过，是吗？”
没想到桓乐丞把这件事都和她说了，这倒让念棠有点措手不及，“额..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真幸运，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彼此。”沈冬月眼神中流露出羡慕，也有些许悲伤，“为什么我没那么幸运？”
“话不能这样说，美好的东西和人，不怕出现得晚。”
沈冬月轻叹口气，“我向桓总表白了，他说他早已心有所属，我追问是谁。他说，是他忘不掉的前任，他正在努力和她重修旧好。”
暖暖的微风带来海棠花瓣，落在石桌上，又被一阵风吹走，落进山野中。
念棠一时不知该如何和沈冬月讲自己和桓乐丞之前的事情，说太多，对她而言，或许成了炫耀，造成第二次伤害。
“念棠姐姐，我大学的时候也谈过恋爱，他家庭条件很好，但是父母知道我是农村的，硬是逼着他分手了，我很伤心，决定离开大城市回到家乡。没想到遇到更优秀的桓总，再次沦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喜欢的总是自己配不上的人，或许是眼高手低吧。”
念棠摇头否认，“不是，那些人身上一定有值得你喜欢的优点。”
她不敢多说，不敢给沈冬月什么保证，毕竟她和桓乐丞目前的状况，连她自己都有些混乱，只能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沈冬月嘴角勾起，“念棠姐姐，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和你竞争或者是嫉妒你，我也很喜欢你，相处这么久，我能明白桓总喜欢你的原因，如果我是男生，也会追求你的。我只是...有点羡慕你。”她低头笑了一声，“好吧，是很羡慕你。”
“我们之间也有很多矛盾的。”念棠说。
“可我觉得，你们还会在一起的，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她生性乐观，遇到这种单方面失恋的事情，很快也就想开了，“心里话讲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等你回了平城，我会想你的。”
念棠牵起她的手，笑容真挚，“我也是。”
很快到了回平城的日子，这段时间里，桓乐丞倒没怎么“骚扰”念棠，继续以往公事公办的态度，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她乐得清闲，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和楚悦、沈冬月去果园、茶园体验风土人情，过得无忧无虑。
一辆小货车停在院门口，另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
男生帮忙把女生的行李拿下楼，再放进车厢里。
女生则在楼上把屋子打扫干净，一如刚来时那般整洁。
楚悦张开手臂，站在窗边，深吸一口气，“虽然从小在平城长大，但这里是我待过最舒服的地方，我回去一定会想念这里的。”
念棠走到她身边，“我也是，这里风景真好，相信开发好以后会更好看的。”
“那等开发完成的时候，我们再来吧。”
“好呀。”
面包车和货车在山路上行驶，念棠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景色，心头涌现万般不舍。
大部分人都回来了，但是桓乐丞和时潼留在那边，尤其是桓乐丞，怕是要在这边待上挺久才能回去，也不知道他说的三件事什么时候找她继续兑现。
到了机场，念棠掏出手机，熟悉的黑色头像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机场显示屏的照片发给他。
【念棠：准备登机】
过了会儿，他回了信息。
【桓乐丞：一路顺风。】
她把屏幕上的字又读了一遍，没再有新的信息进来，有些失落地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等上了飞机坐到位置上，她才看到他发来的信息。
【桓乐丞：在忙】
还贴心地附上工作桌上的照片，后面又加了一句。
【桓乐丞：晚上再聊。】
谁跟他晚上聊了？念棠关机，看向舷窗，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机翼划过云层，在浅蓝色的天空中越来越高，下面的绿水青山慢慢变成小点。
*
回到平城，已经是冬天了。
念棠将桌面上的日历往后翻了两页，还剩三天就是新的一年。
方明考虑到他们前段时间比较辛苦，所以大手一挥，给他们从今天就开始放假，获得大家的鼓掌欢呼。
考虑到许久没回南城，念棠买了当天下午回南城的高铁票。
南城也步入冬天，前一天下了雪，满城铺上毛茸茸的毯子。
墓园没什么人，念棠买了新鲜的百合花，抱在怀里，踏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
绪嘉沭穿着黑色大衣从上面走下来，不似过去那般悠闲自在，浑身萦绕着忧伤的气质。
他在距离念棠五步的时候才发现她，眼眸中闪过诧异，见到她怀里的百合，问：“来看姥姥？”
“嗯。”念棠回，她没想到会在南城的墓园看到绪嘉沭，又问，“你来这里是？”
他也有重要的人在南城吗？
“一个老朋友。”他回，随即继续往下走，经过她的时候点了下头，“先走了。”
念棠看着他高大却落寞的背影，想来他今天不想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