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竹身体一僵,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手心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细腻的汗珠。
只是被绑在椅子上的裴衍,却如同未曾听到贺砚之叫他一般,过了好半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依旧一动不动地低头坐在那里。
见状,池竹身上刚浮现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一些,一股愧疚感替代着涌了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两三步便飞快地蹿到裴衍脚边。
“裴衍,你还好吧?咯咯咯……”她语气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伸出爪子试探着推了推他的腿。
“我是池竹,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她用手指着自己,望着裴衍时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面带一丝期盼。
裴衍被猝不及防闯入自己视线的池竹吓得呼吸一滞,原本涣散的思绪渐渐回笼,神色逐渐清醒了一些,面带疑惑地盯着变成貂的池竹仔细审视打量起来。
看了半天后,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被他迅速地捕捉到,随即他瞳孔猛地缩成一个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池竹。
“你是……”
他话刚出口,却又停在嘴边。
他反应过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可笑,竟然在一只貂的身上找到了独属于阿姊的熟悉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无论看什么都觉得是阿姊回来了。
裴衍自嘲地勾起唇角,视线缓缓从池竹身上移开,眼底的光彩一点点褪去,又恢复成如初一般的死寂。
而池竹见他不说话了,顿时有些着急。
她刚才差点儿以为裴衍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只是话到嘴边怎么又不说完?
“咯咯咯……”她拽着裴衍的衣摆用手胡乱比划着叫了起来,试图为他证实自己的想法。
“池小公子怎么就能确定,事实与你想得不同?”
门口站着的贺砚之出声道:“想法一旦闪现出来,又为何不证实?与其憋在心里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倒不如开口确认一下。”
闻言,池竹面带感激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当嘴替的感觉就是好!
证实吗?裴衍心头轻微震荡了一下。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当视线回转,再次落到池竹身上时,迎着她鼓励又期盼的目光,声音微颤,磕磕绊绊开口道:“你是……阿姊……”
他话音刚落,池竹连忙不停点头。
当看到她应下的一瞬间,裴衍先是呆滞无措地愣了几秒,旋即眼眶逐渐泛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噌噌地往下掉,像是压抑不住的巨大悲恸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只是他紧咬着下唇,硬是没让自己哭出声。
池竹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一时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索几秒后,她麻溜地爬上裴衍的肩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裴衍抽泣半晌,像是蒙受了巨大的委屈,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我以为阿姊不要我了!”
所有人都不要他,他以为这次池竹也是一样,一声不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身边。
“你怎么会这么想?咯咯咯……”池竹身体一震,耷拉着脑袋,有些愧疚地埋下头,声音越说越弱,心虚地没敢去看他。
裴衍此时听不懂池竹在说什么,只感受到原本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在一点点消散。
“阿姊,我求求你,下次别再一声不响地留下我自己一人。”
惨白的唇瓣被他咬的渗出血珠,他伸手将池竹紧紧抱在胸口处不松,闭着眼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真实感,身体微微颤抖,肩膀耸动着,声音带着沉闷开口。
“如果有朝一日,阿姊真的想抛弃我,我不怪阿姊,我只愿阿姊能在此之前,亲手杀了我,也别丢下我一个人……”
原本你还被愧疚淹没着的池竹,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一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明显带着阴阳讽刺的声音。
“哟!我来得不是时候啊,这么感人的场面可真是少见,看不出来,这位公子对池姑娘的感情如此之深,倒不像是普通的姊弟之情。”
池竹闻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程煜那双冷意彻骨却又笑盈盈的眸子。
她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程公子说话要经过脑子!”
她说着,视线扫过门口,才发觉门口此时站着的只有他一人,贺砚之却不见踪影。
池竹心中隐隐浮现一个不好的预感,紧紧皱起眉,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质问开口:“你把贺砚之怎么样了?”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程煜靠在门框上,神色带上点心痛,略显无奈开口道:“麻烦下次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又不是仇人,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池姑娘何必总是对我戒备心这么重?!”
“更何况我可没对他做什么,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他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道:“池姑娘说话要讲证据,可别空口白牙的污蔑好人!”
污蔑?真是污蔑也是他活该!
池竹冷冷地瞪他一眼:“你如果算是好人,猪都会上树!”
程煜:“……”
裴衍不动声色地将怀中的池竹抱的更用力了些,一脸警惕又带着满满的敌意盯着程煜,像是一头随时要发狂咬人的狼崽。
他目光格外凶狠:“阿姊她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她欢不欢迎我无所谓,只是……想要我离开也简单得很。”程煜朝他勾唇一笑,眸子中的柔意仿佛快要溢出来,轻声开口道:“只要,你将自己的命送给我,什么都好说……”
他话音一落,还不待裴衍反应,池竹瞬间炸毛起来:“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裴衍则微微一愣,旋即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对程煜的敌意霎时消散了一些,语气平静地出声问道:“你是冲着我来的?”
“你不害怕?”程煜挑了挑眉。
裴衍面上神色毫无变化:“我死不死无所谓,只要你对阿姊没有威胁。”
“又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摆给谁看!”程煜嗤笑出声,一脸鄙夷地瞥他一眼,满是嫌恶嘲讽道:“还真是姊弟情深啊!我是不是该为你鼓鼓掌啊?”
“程煜!够了!”池竹呵斥一声,满眼不耐烦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冲我来!趁早结束!”
“阿姊,他看不惯就让他看不惯好了!”
裴衍将池竹护得紧紧地。
不知为何,对上程煜时,他总觉得异常熟悉,甚至于能十分确切地猜到他在想什么。心底更是莫名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气愤、厌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
让他格外看程煜不顺眼,同他说话时控制不住的一张嘴便夹杂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他看不惯我们无非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得到过!便不想别人在他眼下比他拥有的更多!这么可悲的一个人,干嘛非要和他计较?!”
闻言,程煜笑意僵住,面上血色一寸寸褪下。
“我没有?对!我没有!我可悲!”他喃喃自语,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
随后,他抬眸恶狠狠地盯上裴衍,声音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比我多出什么?你不过是个没有一点脑子和实力的废物!同样的陷阱,你陷得比我还深!”
他越说,神色越发癫狂起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性,逐渐一步步靠近裴衍。
“你说我可悲,可殊不知,你自己才最可悲!你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随着程煜的靠近,池竹身上的神经一根根紧绷起来,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裴衍勾唇笑了,整个人显得格外妖冶,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你笑我无知,可我只觉得你活得比我更痛苦!”
“闭嘴!”
他话音刚落,程煜身形一闪,单手掐上他的脖颈,双目通红,满是杀意。
池竹见状,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用尽全力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手腕处瞬间见了血。
“你……”程煜视线略显错愕地落在池竹身上。
池竹嘴上力道越发用劲,死死咬住不丢。
程煜抿了抿唇,直接将裴衍重重按倒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一脚踩在裴衍身上,手劲收缩,面无表情地看着裴衍面色越发苍白,气息逐渐微弱。
“我说过,让你都冲我来!”
随着池竹怒吼一声,她手上攥紧成拳,拼尽全力朝程煜腹部挥去,一阵强烈的气流冲击开来,生生将程煜震退了几步。
程煜稳住身子后,抬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池竹,眼底闪过破碎的神色,呆呆地愣在原地,似是久久不能平复心底的波澜。
片刻过后,他声音沙哑,不甘心地朝她确认道:“你强行冲破,不惜冒着震碎经脉的风险,也要护住他?!”
“我想怎么做便怎么做,都与你无关!”
池竹摆出一副护着裴衍的动作,眼神冷得不掺杂一丝感情:“更何况,这难道不是被程公子逼的吗?!”
“好!好!好!”
程煜嘴角扯出一抹阴鸷的笑,双目猩红的可怕,凝聚着森寒狠厉,死死盯着裴衍。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