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尴尬起来，阮六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他眼皮快速的动了两下，得说点什么？
“小阮。”简诚适时开口，岔开了话题，“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以前住的房间吗？”
“嗯。”阮六点头，又对阮明娟道：“我带他到处看看。”
阮明娟才刚说好，阮六就站了起来，拉着简诚，几步走出了门，周卓看着他离开，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
阮明娟皱了皱眉头，犹豫着开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周卓看向她，阮明娟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因为阮六这个孩子很期待自己的亲人的，以前有不少人想领养他，他都闹着不去，还出现过被人带回家，又给送回来的情况。”
“因为他总觉得，他有自己的家人。”
阮明娟顿了一下，迟疑道：“但刚刚……他对你好像……”
“他很排斥。”周卓露出苦笑，“说来惭愧，我妈妈和养弟之前为难过他。”
说为难都是轻的，周卓看过岳之苗责备阮六的画面录播，根本就是辱骂了。
当时岳之苗说了些什么呢？周卓深呼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当日岳之苗的话语，才明白杀人诛心是什么感觉。
阮明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却看到了阮六喝过水的一次性纸杯，她起身，去外面拿了一个小塑料袋进来，把纸杯装进去以后，递给周卓，“如果他真的是周先生的弟弟，记得好好给他道个歉。”
她终究是希望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谢谢。”周卓伸出双手，颇为郑重的接过了塑料袋。
再说另一边，阮六带着简诚没走多久就到了孩子们的宿舍区，他以前住的房间早已经住了其他人，所以他们也没进去，阮六只站在门口，指了指，“就是这间。”
简诚盯着门，有些出神。
“小阮。”简诚伸手碰了碰门框，老旧又斑驳，不用开门都能想象屋子里的环境，“我看见了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简诚收回手，看向阮六，“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没去大学吗？”
他没有问阮六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很辛苦，而是问阮六为什么要放弃人生里改变命运的最重要的契机。
【我也想知道，就算是学费问题，政府有补贴吧？】
【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啊！】
【太可惜了，怎么就没去呢？】
……
“本来想明天再告诉你的。”阮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看见是哪所学校吗？”
简诚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是G大。”阮六叹了口气，“当时C大是我第一志愿，然后是G大，成绩出来后，离C大差了一分，所以我以前告诉你，我成绩不好也不算骗你。”
“可是G大也很好呀。”简诚心想，离C大差一分，那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嗯。”阮六也同意，“G大也很好，所以能收到G大录取通知书时，我是高兴的……”
“那为什么？”
阮六垂下了眼睛，“唐峰也去了G大。”
简诚一怔，听阮六又道：“他成绩不算好，我从来没想到他能进G大，不过听说他走的特招，我不想……再和他一个学校了。”
“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简诚抓住了重点，“其他原因是？”
“缺钱。”阮六露出一个笑，他想表现的尽量轻松一些，简诚却还是从他的笑里体会到了无奈。
“我申请了补贴，学校那边拒绝了。”
简诚睁大了眼睛，“这不应该……为什么？”
阮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他猜测和唐峰有关系，因为高考之后，唐峰曾给他告白过，当时的阮六只当这是唐峰用来戏弄人的新方式，到现在都还记得，唐峰被拒绝后气愤到扭曲的表情。
随后没多久，申请补贴一事就被拒了。
但到底无凭无据的，阮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简诚双眼微虚，就知道事情还有蹊跷，他没有揪着这点继续问，就听见阮六继续道：“那段时间，我情绪不是很好，也很迫切想经济独立，所以就去了C市。”
短短一句情绪不好，就概括了那段日子里所有的绝望。
简诚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伸手把阮六抱入怀里，他知道，大可以问，为什么不去复读呢？为什么不贷款读大学呢？或者为什么不举报学校？为什么不寻求社会的帮助呢？但是又有谁能体会在那段时日里，阮六的无助呢？
说到底，那个时候的阮六，也才刚刚成年而已。
【我要举报这个学校！】
【过分过分过分过分！】
【心疼小阮，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jc要好好对小阮呀。】
……
“不好意思。”一道很稚嫩的声音从阮六身后传来，“可以让一让吗？哥哥，你们挡着我的门了。”
“！？”阮六推开简诚，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他没见过，应该是他离开以后才来到的福利院，小孩儿长的挺可爱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就是脸上没有笑，面无表情，一张脸m
阮六从这位小大人的眼睛里品味出了无语，也、也确实该无语，任谁回房间的时候，发现两个怪叔叔抱在一起挡着房间门，都会无语吧？
阮六抬手拍在额头上，太丢人了，“不好意思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盯着阮六的嘴巴，反应慢了两拍，“贺拾。”
他声音很清脆好听，阮六心中泛起喜欢，他在身上找了找，终于找出一颗巧克力，这是在超市买东西时，找零的钱换的，阮六弯下腰，朝贺拾递过去巧克力，“吃糖吗？”
贺拾的反应依旧很慢，又是顿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巧克力，“谢谢。”
接着他换了一只手，捏紧成拳，递给阮六，“好运，送给哥哥。”
简诚笑了，“这小鬼送你一把空气。”
阮六扭头瞪了简诚一眼，然后继续看向贺拾，十分配合的伸出手，从他的小手里接过一把空气，“谢谢小拾。”
过了两秒，贺拾道：“不客气。”
他这才从阮六两人身边走过，抬手打开门，走了进去，嘎吱一声响，门被合上了。
“那个小鬼，好像听力不怎么好，每次你说话，他都要盯着你的嘴巴，反应好几秒。”
阮六自然也发现了，“那么可爱的小孩儿，总觉得有点可惜。”
“但他那么小的年纪，就会唇语，一定很聪明，以后说不准有大成就。”
阮六点了点头，简诚侧目看他，随之才意识到，被贺拾这么一打岔，原本难过的氛围顿时化解，但是……简诚接着垂下目光，G大拒绝阮六补贴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
他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又缠着阮六带着他把整个福利院逛了个彻底。
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到离开的时候，没看见周卓，应该是提前走了。
阮明娟还很舍不得阮六，拉着阮六絮絮叨叨道：“以后别再时不时给我转账打钱了，自己才赚多少呀？年轻人还是该自己存点钱，过几年买套房，要照顾好自己。”
“你看看自己瘦的，下次回来时，多少长一点肉啊，哎……”
阮明娟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了抱阮六，“要开心、健康。”
阮六鼻头微酸，“知道了，院长妈妈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告别了阮明娟，阮六和简诚缓步走出福利院，此时已经下午五点过了，两个人又在城里简单吃了晚饭后，才慢悠悠回到村子里。
将近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阮六和简诚刚走到小楼外面，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急匆匆跑过来，等凑近了，才发现是张柚帆。
他还拎了一个筐，里面装了好些冬季水果。
“我去，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大冬天的，你们去哪里了？”
简诚不回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紧接着，简诚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跟拍呢？”
张柚帆有些冷，他脑袋上的金毛卷卷都冷到发颤，“啊……我下午去摘果子，不小心把摄像机砸坏了，摄影大哥就回导演那里换设备了。”
简诚翻了个白眼，“你怕是去摘石头了吧？”
“简诚！少说风凉话！”
“那你在我们这里做什么？给我们送果子？”
“想多了。”张柚帆也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一个人吗？刚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慌不择路就走错到你们这里了。”
简诚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张柚帆急了，“是真的，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回头看也没看见人，该不会……”
他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是那啥吧？
阮六歪了歪头，忍不住发问：“你不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吗？也信这个？”
“也不是信，就是……真的有人跟踪我！”张柚帆很坚定，“小阮，你们谁能送我一程吗？”
“让跟拍大哥送你。”简诚指了指他俩身后的工作人员，“正好我们到小屋了。”
说着话，简诚顺手拉住阮六，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离张柚帆远了一点。
张柚帆也没在意，一双眼睛盯着两个工作人员，迸发出热烈的光芒，“谢谢谢谢两位！来来、吃个人参果。”
他从果篮里拿出两个果子，给两个跟拍一人一个，准备走时，他又转身回来，对简诚道：“我真觉得有人跟踪我，你们最近也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