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掌贴在地面上，达米安感受着从手臂上传来的律动。
早在先前掉进漩涡的那一刻，他就大致意识到了自己原本猜想的错误。
将那时的情况与相关坠楼案件的调查资料结合起来推断，当时井伊空坐在天台边缘的举动，大概是想要重现当时的情景，将在这次事件背后捣鬼的东西引出来。
而事实上，眼前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面前诡异的场景让他不禁联想到了最近频繁爆发的厄瑞波斯事件，就个人而言，达米安认为是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很高，心中判断的天平逐渐朝着这个猜测倾斜。
他想，可能他们还很大概率地遇到了这个种群中的硬茬子。
毕竟，就算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处理了相当多起厄瑞波斯事件的正义联盟，目前也还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情况。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新的发现与脑子里原有的信息相互碰撞，继而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像一团越扯越乱的毛线，让人难以理清。
所以，当遇到这种自己不大清楚，但身边那人又很可能有对这些东西非常了解的时候，达米安没有过多犹豫便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
当罗宾的声音从身旁传过来时，井伊空正小心翼翼地把从掌心凝出的咒力送入地底，试图探探地底下的虚实。
隔着一层地面的两个空间差距意外的大，比起他们这里没有丝毫咒力波动的情况，地底下的状况则要正常许多，驳杂而又浓郁的咒力在下方正顺着一定的方向缓缓流动，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而去。
但令人感到糟糕的是，刚刚将那一丝咒力送进去不久，井伊空还没来得及继续深入，那点能量就被周围的咒力吞噬殆尽。
仿佛意外得到的这一点咒力并不能让其满足，那股力量下意识地反过来朝着来源追踪，想着要汲取更多。
蹲在地上的井伊空皱了皱眉，目前还不想打草惊蛇的他快速反应过来收回了手，切断了与那丝咒力的联系。
目前这个咒胎带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孕育时，本体下意识地对外寻找对有用的“食物”补充自己的养分，它应该还没有完全苏醒。
想到有这个可能，大概率自己就是被当成“食物”的井伊空沉默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想起还没来得及回复罗宾的话，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问题，
“一个咒胎，这个实力……应该是特级。”
大致评估了一下这东西的危险性，井伊空从地上站起身，连带着把身边的人也拉了起来。
“咒胎？”听到这个新名词有些不解，达米安下意识反问。
认为双方要想进行有效的沟通，大概需要先统一一下用词，多少带着些许试探的心思，井伊空好奇地询问，想要知道罗宾他们这些人对于这种生物探知到了哪一步。
……
“厄瑞波斯？“
“这是你们给这种东西取得名字？”
未知与危险吗……井伊空在脑海中回忆起了这个词的含义。
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意识到这一点，并组织调查……正义联盟？看来现在超级英雄那边能看到咒灵的人应该不少，井伊空在心中初步判断。
不过这个称呼倒也算是贴切，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咒灵的名称也是变得高级了起来，他将注意力继续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为了接下来的谈话能够顺利进性，井伊空简单地向他介绍了几个咒术师皆知的常识。
“……咒灵，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厄瑞波斯，严格上说和我们现在遇到这个概念上并不相同，对于这种，我们把一般把它称呼为——咒胎。”
咒胎？
“他们有什么区别？”
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达米安再次问道，现在的他迫切地向要知道更多信息。
“咒胎和咒灵，可以理解为这种生物诞生的先后两个阶段，咒胎是咒灵的未完全体，嗯……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颗还正在处在孵化期的蛋。”井伊空试图用更加形象的比喻帮助他理解。
“那我们现在算是在这颗蛋的内部？”
“准确地来说我们正在它的生得领域里。”又一个新的概念，知道罗宾大概也不太了解，井伊空又将这个词解释了一遍。
……
把临时获得的咒灵相关科普紧急消化了一遍，了解了咒灵有多个等级之分的达米安敏锐地抓住了目前的重点。
“所以它很强？”
“算是吧。”
“虽然目前还看不出这个领域有什么作用，只是一个特级咒胎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不用担心。”误以为身边的人对此有些紧张，井伊空体贴地宽慰道。
感觉对方可能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解，黑暗中的达米安脸色有些古怪，他动了动嘴角，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也许趁着这次顺便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同样是不错的选择。
……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两人继续向前走，地面的波动随着他们不断往前而逐渐明显。
走着走着不小心撞到了罗宾的肩膀，他发现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并没有感知到前方有什么异动，井伊空有些疑惑。
“脚边有东西。”罗宾一边说着又朝着那个东西踢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暂时没有感知到危险的气息，他接着蹲下了身子。
顺着手边传来的拉力同时屈膝蹲下，井伊空伸出手试探性地向前摸去。
手指最先碰到的是一片有些粗糙的布料，顺着这里向上摸索，紧接的是一条冰冷干燥的柱状物。
“一具尸体，看样子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达米安的手从尸体的面部移动到脖颈处，指尖触摸到了一点凸起，
“是个男人。”他冷静地判断道。
这话让井伊空不由地想到几天前坠楼的男人，或许……
但摸着手底下干瘪的尸体，他又有些不确定，正常来说，死了两三天的尸体会干得这么严重吗？
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井伊空摸着尸体上破碎的有些离谱的外衣，心下隐隐感到不妙。
是咒术还是……难道说这个空间里还藏着些其他东西？
周身的黑暗像是一张编制得密不透风的巨网，困住了身处其中的他们。
这些猜测，尽管无法证实，同行的两人还是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时刻提防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暂且把那具尸体留在原地，井伊空他们继续向内深入。
忽然察觉到远处传来的轻微咒力波动，井伊空指尖动了动，提醒了一下身旁的人，他们拐了个弯朝着咒力的来源走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视线的尽头隐隐出现了点点光亮。
井伊空和罗宾下意识放轻脚步逐渐加速，暗红色的光点在眼前渐渐清晰，身旁人的模样也在这些光点微弱闪烁的映衬下逐渐看到了身型，虽然还有些朦胧，但已经不妨碍他们确定对方的位置了。
这些暗红色的光点作为此处唯一的亮色，对于迷途的人来说，是一个格外有吸引力的发现。
如果他们是误入这里的普通人，也许真的会产生一种可以逃离这里的错觉，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他们对咒灵一无所知，以及没看到地上被啃食得露出白骨的尸体的前提下。
井伊空垂眸看着两步开外横在地上的尸体，那个人的面部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两只空荡荡的眼框对着虚空。
在脖子下方，骨头与血肉的连接处附着着密密的光点，正一点一点地向下蚕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盯着尸体裸露出来的暗红色肌理，再看一眼在尸体周围浮动的东西，井伊空觉得有些恶心。
此时，这个空间的主人仿佛像是迟钝地意识到旁边还有其他“食物”的到来，周围空间的光点逐渐呈倍速增长，并开始向他们飘近。
用咒力禁锢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光点，井伊空将它虚虚握在了掌心中。
令人意外的是，他感觉到了手中输出的咒力正在被不断侵蚀。
“先别碰它们！！”制止了罗宾抽出刀准备试探的动作，井伊空撺紧了两人牵着的手，
尽管这些刚才感受到的侵蚀能力并不强，但井伊空不敢赌普通人碰到这些东西会怎样，也许地上的尸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虽然罗宾可以看得到咒灵的存在，但井伊空并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明显的咒力波动，
对于这样的情况，简单点来说，就是有天赋但并不多，在他们那个世界，像这样的人一般会成为窗的一员。
一层淡蓝色的保护膜瞬间再次笼罩了二人，同时将面前密密麻麻意图接近的光点拦在了外面，在接触到这层膜的瞬间被封锁在了细碎的冰晶里，紧接着密密匝匝地掉在了地上。
加快了速度向前，井伊空有预感，那个咒胎应该就在不远处。
一想到这只咒灵可能带有类似吞噬的能力，井伊空心中生起的警戒不断拉高，
这次的敌人看起来有些棘手，一旦这个咒胎彻底脱变成咒灵，井伊空能想象的那将会是一场多么巨大的灾难。
毕竟，之前并不是过没有城市被特级咒灵摧毁的例子。
走了约两百米，不知何时，周围的光点已经不再试图接近他们，而是分散着浮游在虚空之中，并在前方逐渐汇聚成了许多条红色的丝带状，向着同一个地方飘去。
空气中咒力的浓度急速上升，地平线的尽头，无数由咒力凝成的红色丝线围绕在空中一个巨大的肉球附近游荡，正绕着它缓缓流动并慢慢地渗入其中。
那赫然就是他们寻找已久的咒灵咒胎。
井伊空与罗宾两人此时正停在了红色光点与丝线两者的分界线上，望向头顶前上方那颗巨大的肉球，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像是一颗倒着生长的树，咒胎的顶部延伸出一根粗壮的粉红色主干直直地扎进了上方的虚空，在枝干与虚空的交接之处，盘根错节的根须盘绕交叠，相互纠缠着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个上方的空间，带给人一种奇异诡谲的观感。
那颗肉球的中间横着一条长长的裂缝，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途。
环绕在它周围的咒力正不断向其汇聚，整个球体随着对咒力的吸纳而有节奏地起伏，与地面的波动同频共振。
伴随着这些波动，整个巨物表面散发的光亮忽明忽暗，渐渐映红了这一方空间。
它正在进化。
井伊空看着面前的巨物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得在它彻底演变成特级咒灵前将它消灭，看着延伸到头顶的根系，井伊空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
后颈的汗毛在顷刻间炸开，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井伊空两人瞬间分开，与此同时，一根红色的粗枝擦着井伊空躲避时耳边扬起的发丝直直地扎进了地面。
下一刻，交叉重叠的细小枝条刹那间从这根粗干中抽出，分别刺向了被迫分开的两人。
提起冰刀挡住迎面而来的攻击，井伊空下意识看向罗宾那边的情况。
看到对面的人影接连躲过了不断的向他逼近的枝条，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脑勺就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
井伊空猛地回过头，半空中肉球中央的那道缝隙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被慢慢撑开，露出了一颗猩红的巨瞳。
眼球的颜色由外围的暗红渐渐转变成浓稠的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颗眼珠在肉球中滚动，下一秒对上了井伊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