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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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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醴看着书案上的金丝楠木雕花同心金锁漆盒,新月朦胧,院中疏影斑驳,今日天色已晚,思量择日再让箓竹送回川宅。

“小姐,”箓竹端了盘金灿灿的枇杷上了阁楼,已剥皮去核,“顾翁知道小姐爱吃,存了些进冰窖,新鲜着呢!”

“枇杷还是要蜀南的滋味才最好。”舒醴拿了一颗送到嘴里。

“这正是川家少爷从南边带回的枇杷。”箓竹说着替舒醴收了那楠木漆盒,转身打开衣橱正要放进去,舒醴回头,却一眼瞥见了衣橱里挂的那件玄狐裘领青锦披风,张了张口,复又示意箓竹过去,“你明日去一趟川家,将那漆盒包好锦帕送回。”

箓竹是个机灵的丫头,并不多问,舒醴扭过头起身去了榻上:“不早了,我先歇息。”

五月初十,天气晴好。

冠军侯府正门双阕皆覆红绸,廊下高挂羊角红灯,大门上方是武帝御笔亲题的“冠军侯府”牌匾,上结红绸,府内一派喜气。因是新府,卫青早早将长平侯府林管家调派过来协助管事,卫皇后怕新人不尽心,又从宫中选了掌事嬷嬷进府,其他一应下人也皆是精挑细选。太常卿占卜的乔迁之日为五日后,五月十五,端庄之午。

午后,霍去病从上林苑虎贲营回长平侯府,正好碰见欲前去冠军侯府理事的林管家。

“少郎。”林管家问安后方要离开,却被霍去病叫住。

“林管家,”霍去病扶了腰间佩剑立住,“宴席酒水可有备好?”

“少郎放心,”林管家以为是什么紧要事,“除了陛下宫里备下的,早早儿就订下了少郎爱的东市柳家柳林酒,五百坛。”

霍去病“嗯”了一声,顿了顿,未曾迈开步子,似有话要说。林管家等他发话,却又见他抬脚往门内迈步,方要离开,复又听到:“林管家,你今日亲自去舒家再定五百坛枸酱浓浆。”林管家颇为不解转身正要询问,却见少郎已然大步流星朝正厅而去,只得照办。

那林管家与舒府顾翁熟识,就是开了宴席临时加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少郎话里的“亲自”叫林管家不得甚解。平日里,少郎从不过问新府任何事宜,一应皆由他操办,再有,素爱柳家烈酒的少郎,如何想起南来枸酱?罢了,少郎既开了口,林管家自是十分上心,立刻折身回府套了马车,带上车夫直奔北边舒家而去。

林管家叩了叩云纹青铜铺首铜环,大门开了半扇,来的是个精瘦的家丁,看眼前此人穿着不像一般人家:“请问您是?”

“老朽长平侯府林管家,”林管家拱手自报,“敢问顾翁可在府中?”

“林老您好!”家丁听闻来者是侯府管家,不敢怠慢,忙开了门,“快请进,不巧了,近日顾翁出去巡郊市酒坊,得有十天半月才能回府。不过小姐在家,林老有事一应都可以同小姐讲,我这就通传去。”说话间将林管家引进了正厅,婢女已端了茶水上来。

家丁绕过游廊进了后院,寻了箓竹回话:“箓竹姐姐,长平侯府林管家来访。”

“晓得了。”箓竹示意他下去,折身往书房来,舒醴正在书房对账。

“小姐,”箓竹进了书房,“长平侯府林管家到访,不知何事,现下等在正厅。”

“哦?”舒醴放下毛笔,抬头问,“长平侯府管家?”

“是。”

舒醴心下琢磨,顾翁向来与林管家交好,想是林管家有事寻他。现下顾翁不在,她只好出去一趟,“你随我同去。”

远远见主仆一前一后往前堂过来,前头的女子端方清雅,着玉頩绢地青玉案山谷空兰刺绣齐腰襦裙,莲步利落,双目擎笑而来,这必是舒家嫡女了。林管家起身拱手道明来意:“叨扰了舒小姐清净,老朽今日奉了冠军侯命前来贵府订酒。”

林管家虽与顾翁熟识,却只隔着帷帽见过舒醴一次,便是三月前少郎街上搭救舒醴,顾翁于大将军大婚前领她入长平侯府拜谢那次。素闻这舒家嫡女兰质蕙心,如此真切得见还是头一次。

舒醴回了礼,心下思量:这长平侯府管家向来也是百忙难得一见,订酒之事都是遣人来办,今日怎独独亲自前往?复又回话道:“劳烦林翁亲自跑一趟,小女这就准备,不知侯府所要何数?”

“少郎嘱托老朽亲订五百坛,用于乔迁冠军侯府邸宴席。”林管答道。

舒醴心下微微一震。果然,前几日听闻霍家少郎定襄北一战勇冠三军,皇命封侯赐府。“恭喜冠军侯,”舒醴望向林管家,满心钦佩回道,“冠军侯乃大汉英雄,大汉之福既是百姓之福,侯府之喜实乃百姓同喜,原是我舒家失了礼数,这五百枸酱毫厘不取!”

林管家不承想这舒醴礼数聪慧又大气,三言两句千丝万缕,五百枸酱不是小数目,既是订酒,如此固然是不妥的,遂笑意盈盈拱拳道:“舒家小姐哪里的话,岂有叫东家折本的?回去少郎该是要拿老朽问话了,呵呵呵……捎带送上几坛倒是可以的。”他可深知这五百坛枸酱价值几何,说着将订金奉上:“余下的银钱跟平日一样,酒到账清。”

“林翁不必推辞,”舒醴言语笃定,“若侯府日后买酒必按规矩收取银钱,这五百坛独独不行,我即刻吩咐装车送往侯府。”

舒醴坚持,林翁一时竟不知如何回了她去:“你这侄女,真是……”

“林翁既唤醴儿侄女,当收好订银才是,”舒醴接着林管家的话说,“想必林翁这几日也是繁忙,您回去安排好收货的人即可。”

林管家被这小姑娘东一嘴西一言说得不知如何回绝,离开时还捎带了几瓶舒醴亲手酿的蜜酿,这舒家嫡女真真是营生的一把好手。

已近申时,林管家回了长平侯府就去书房寻霍去病。

“少郎,枸酱浆酿是订了,只是……”见霍去病抬头疑惑,接着道,“那顾翁近日不在舒府,是舒家大小姐备的货,五百坛酒毫厘不取。”

“哦?”霍去病轻应了一声,低下头接着看竹简,回道,“知道了。”

林翁遂退了出来,心下疑惑:这少郎,平日里任谁的便宜都不占半分,如今倒是心安理得收了这五百坛枸酱。

五月十五,午时,侯府双阕前骠姚亲兵戍卫,横门大街北第冠军侯府前人流如织,贺礼堆山,皆为恭贺冠军侯乔迁新府。

霍去病同卫青携男宾在中厅主院,平阳公主携卫长公主及其他女眷在内厅。

观澜今日着新置的赪霞凤尾刺绣绢地曲裾深衣,肩披嫩鹅黄花纱,绾着长安城近日最新式的凌云髻,端坐于平阳公主右侧,席间一直往中厅望去,顾盼生情,迟迟不见霍家表哥身影。

丝竹管弦热闹了近两个时辰,酒席方渐渐散去。霍去病立在大门处一一恭送,他素来不喜应酬,但不能驳了舅父和平阳公主的面子。

吃了一晌午的酒,霍去病身子微微发热,待到宾客散去方折身进了朱漆大门。

这是座五进院落,中轴上是主体建筑,分前厅,中堂,正房,皆是两层四阿顶楼阁,立于宽大的台基之上,正房后头是藏书阁和后花园,藏书阁坐落在后花园和主院邻水相望的西南角,花园中辟出一处练武场,最后面是后罩房;东西两侧各是五进偏院,偏院前头是倒座房和马厩,绕过游廊过垂花门,中庭是偏院正房,往里再是三进门楼,各有庭院和东西厢房;东西偏院前厅两边各是两座对称的三层角楼,登临俯瞰整个冠军侯府:府内游廊、假山颇多,但除开腊梅,无任何其他花色,皆是松柏挺拔之姿。

林管家跟着霍去病迁入新府同住,协理府内事务,霍去病倒也省去不少精力,长平侯府则从长公主府另派了家令夏氏。

今日,霍去病一身璆琳信期云纹束袖经锦长袍,领口袖口皆镶绣了月魄茱萸纹绲边,戴曾青缣刺绣云纹护腕,腰间系了鎏金铜框镶透雕玉猛虎带头,缀虎头绣鞶囊紫绶,醉玉颓山往前厅去。如此看来,绵香醇厚,软糯久持的枸酱确是这霍家少郎不可多饮的酒浆,今日所饮不比舅父大婚之日少,醉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郎,”山岚端了醒酒汤,“卫长公主今日送来补品,临走特意叮嘱奴家按时为您进补,公主说,此次出征您定是苦了身子。”

霍去病顺势盘坐于团席上,手肘托在膝间,端了醒酒汤一饮而尽,自班师回朝在卫皇后处见了观澜,他大多时候都待在上林苑,再不曾见过。今日送客时匆匆见着,宾客众多,他又不甚清醒,想必说话不便,她才交代给了山岚。

“你按时煎来便是。”霍去病起身往主院书房去,“晚间吩咐后厨做得简单些。”

“是。”第一次见了少郎脚下不稳,山岚偷笑,端了茶盘退出前厅往后厨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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