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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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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连绵起伏,山间玉带,云海藏月。

卯时妃色,日头破水霞光四起。

“小姐,”崔娘叩开了房间,端了温水进来,“老妇替小姐梳洗罢。”

舒醴一宿不得安稳,张口第一句便问:“崔娘,顾翁可醒了?”

“醒了,现下大夫正换药。”崔娘替舒醴绾了堕马髻,簪了碧玉素簪。

舒醴一听,起身便要往左厢房去,不想腰间钝痛险些没立稳。崔娘见状想是她记挂顾翁,赶紧扶住舒醴:“小姐慢些过去,顾翁换着药呢,您先用了早膳再去也无妨。”舒醴回过神来,真真是急得忘了这事儿。

“小姐,”崔娘问道,“与您同来的少郎,可是才班师回朝圣上亲封的冠军侯霍家少将军?”

“……是。”舒醴一时缄口,缓了缓才浅声应道,坐回铜镜旁。

“老妇真是有福气,得见大汉少将军,”崔娘眼里装满故事,“小姐不知,这乡野村间早都传开了,勇冠三军的冠军侯,真是替咱狠狠出了这口匈奴的恶气!老奴祖籍在北边,幼时匈奴年年来犯,父亲因此失了性命,老奴同母亲颠沛流离南下,幸得遇见舒家东主,这才安定了下来。”崔娘忆起往事言语哽咽,尽量控制情绪怕失了仪态。

舒醴闻言转过身,紧握了崔氏的手:“崔娘,我们就是您的亲人。”

舒醴只喝了半盏米粥,便急急寻顾翁而来。

进了屋,霍去病同牧野已在房内。牧野坐在床边正收着医药箱,霍去病立在牧野身旁,探手试了顾翁额头。

“顾伯伯,”舒醴终是见了顾翁醒来,守到床笫哽咽,“您可算醒了……”

顾翁唇间煞白,精神却好上许多,面上少了昨夜的痛楚,见了舒醴红肿的眼睛,言语间尽是虚弱:“醴儿不难过...老夫这不是好好的么?”

“舒姑娘放心,”牧野安慰道,“顾翁既已醒来,就是过了危险期,好生将养便是。近日饮食需清淡,以流食为主,正常如厕后方可缓进他食。”

“嗯,”舒醴听得仔细,点头应道,“多谢牧大夫!”

“顾翁痊愈至少须十日,这些时日就不方便挪动地方了。”牧野言外之意顾翁近日必是不能赶路回城的。

“好。”舒醴心下明白,顾翁需得静养些日子。

“崔娘,您带牧大夫他们进膳去。”舒醴心下猜定他们必是一早便探视顾翁,尚未用膳,自始至终不敢看霍去病。

“是。”崔娘应声带路出去。

舒醴守在顾翁床榻,一步也不离开。

“少郎,”牧野端了米粥,咬了口白面大馍问道,“我们何时回城?”

霍去病顿了一下,低头喝粥,并未回话。

牧野已是猜出个大概,这小子闷不出声,已然态度明朗。“顾翁如今已无大碍,我留了些草药,足够了。”牧野夹了块竹笋放入嘴里,脆脆作响,补道,“这里离上林苑甚近,我们直接奔了虎贲营去。”说完将脸埋到粥碗里偷笑。

霍去病并未抬头,哪见得这皮样儿。

“既是离上林苑近,早晚回去都是一样。”霍去病放下碗来,“等顾翁病情稳定再回。”

他哪里晓得,心下所想便这样暴露到洒脱不羁的牧野面前。

“好——”这牧野长长拖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大大喝了口粥。

其实,舒醴一进顾翁房门,霍去病便觉出她腰间异样,想来昨夜必是哪里磕到了。

早膳后,霍去病吩咐齐丰将里长送回镇中,从哨卡带过来的兵卒暂驻庄中护卫。这里长对霍去病又敬又畏,不敢有半分多言,临走时硬生生将相邀冠军侯的话咽了下去。

晨光熹微,乡间辰时四处炊烟袅袅,一派烟火。崔娘照着牧野的嘱咐守着煎药,一刻不敢耽误。

舒醴昨夜并未睡好,腰间疼痛,侍奉顾翁早膳过后便回了屋。崔娘忙碌,箓竹不在,多有不便,舒醴和衣趴在榻上,反手揉揉腰身,不敢下劲,不知如何缓解。

忽听得门外有人叩门:“舒醴。”霍去病嗓音低沉磁厚。

舒醴身子一紧,一把拉过裘被捂住头,左胸膛“咚咚”乱跳,全然忘了腰痛。

“是我。”霍去病举起右手,又扣了扣铜环。

这两日一想起霍去病,舒醴便是耳红面热,从昨夜到晨间,不敢看霍去病一眼。

舒醴强忍腰间疼痛,怯生生移到门边,开了半扇房门,曾青缣刺绣云纹护腕映入视线,璆琳信期纹束袖经锦长袍下身姿修长挺拔,舒醴第一次看清了霍去病容颜:月魄茱萸纹绲边的领口间麦色脖颈喉结分明,面色欺霜含威不露,束发玉冠,眉目清凛,鼻梁挺括在一汪深潭间,薄唇轻抿,那汪深潭里,盛满了炙热关切。

舒醴避开迎过来的视线,烧红面颊低头抿了朱唇问道:“少侯何事?”

霍去病眼里盛满了舒醴的娇柔,摊开手掌递过去一方瓶壶:“南疆跌打清凉膏,舒筋活络。”

舒醴抬了眉眼,那碧菠绿玉壶躺在修长有力的掌中,掌纹分明,指节生茧,显见的戎马疆场。

她探了玉指拿过来,这玉壶温润光洁,绿菠凝脂,壶身呈八宝葫芦状,壶口滚珠戴帽。

“每日于痛处掌敷三次。”霍去病叮嘱道,“还有——”

“嗯?”舒醴眼中疑惑。

“别再唤‘少侯’。”霍去病收手折身离去,晨曦里袍角飞扬。

舒醴错愕缄口,自昨夜起,这霍家少郎便直呼她名姓,如今,又嘱咐叫她别再唤他“少侯”。她掩门坐回床笫,打开壶口,鼻间一阵清凉。

已进巳时,天空满面酡颜。崔娘煎好了药来寻舒醴。

“崔娘,”舒醴递给崔氏跌打清凉膏,“烦请您老替我上药。”

崔娘惊道:“小姐哪里受了伤?快让老奴看看!”

“夜里磕到了腰,并无大碍。”舒醴补道,“霍少侯送了药来。”

崔娘一听,赶紧接过来药膏,帮舒醴宽衣。“霍少侯心思极细,”崔娘一面替舒醴掌敷药膏一面念叨,“他带来的牧大夫真真是在世神医,顾翁突然病重,好些个郎中都说不中用了……嘿,竟是叫他从鬼门关抢了人回来!牧大夫嘱咐我煎的药,顾翁喝了几盅面色就红润了……”崔氏讲得眉飞色舞,舒醴却是趴在床笫呆呆出神。

“小姐,”门外家丁来报,“昨夜回城报信的人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川氏盐运少爷,如今领了郎中正往顾翁房间去了。”

舒醴方回过神来,想是川家兄长城门一开便赶着过来了。舒醴穿了衣裳准备出门,崔娘也收了药膏一路跟出来,两人匆匆往顾翁房间这边来。

长安城门卯时开放,天色微明,川朗便带南山携郎中同舒家家丁排在出城队伍前头,一路行色匆匆不耽误,直奔辋川镇来。夜雨添泥泞,郎中不会骑马,故而套了马车,自然是慢了许多,将近午时才至镇上。

一到庄子大门,川朗一行便被留守的兵卒拦住问话:“来者何人?”

舒家家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答道:“小的是庄户家丁,昨夜回城请了郎中,还请放行。”

那守门的兵卒一听,夜里才听令护卫冠军侯携郎中而至,今日怎生又多出郎中来?正要盘问,方听得从院里出来的家丁说道:“军爷,这是昨日回城报信的人,还请放行。”

川朗进了大门,紧跟着一路进了庭院。

“小姐何在?”川朗问了带路家丁,面色急切,“顾翁现下如何?”

“公子放心,夜里顾翁行了切肠术,现下已无大碍。”庄子上家丁领了川朗和郎中正要进屋,却被廊下值守厢房的兵卒拦住,那兵卒见这少年携一郎中,心中疑虑:“少侯有令,除了牧大夫,他人概不入内。”

“他是我舒家故交,无妨。”舒醴廊下驻足,看了川朗解释道。

川朗扭头,舒醴自正房而来,面带倦容,脚下虚无,似有伤情。

“舒妹妹!”川朗并步上前,面色忧心。

“兄长且放宽心,小妹无妨。”舒醴抬眼回话,“顾翁已无大碍。”

“你伤到何处?”川朗不回话,直问道,“为何受伤?”舒醴是川朗的心头肉,断不可伤了分毫。他鬓间青筋隐隐,拳头捏得清响。

舒醴一时局促不知如何回答。

“有我在,不必忧心。”来人言语沉稳,川朗回头,正是冠军少侯霍去病,他气定神闲脚下稳健,廊下负手而立。

川朗浅收双拳浅藏愠色拱手而道:“符阳川氏,多谢少侯救急。”。

霍去病嘴角微启:“不必多礼。”抬脚进了厢房。

川朗也不便再多问,跟着进了厢房。

顾翁听得门外熙熙攘来人,已然浅醒:“可是川家公子?”

川朗躬身迎到床笫:“顾伯勿动。”这川家少爷自小与顾翁亲厚,满心忧虑。

“公子不必忧心,幸得少侯相救,老夫尚可喘气……”顾翁尚且虚弱,多说几句便提气困难。

“顾翁且歇着,晚些时候让牧野过来看看。”霍去病见顾翁现下已比昨夜情况大好,并不多话,折身出了厢房。

川朗见了顾翁,心中踏实许多,询问了病情,又嘱咐了几句方退出门外,舒醴也跟着出来。霍去病已回了厢房。

“兄长一路辛苦,想必未进早膳,我吩咐崔娘早些备下午膳。”舒醴见川朗雨露沾衣,泥点浅布,想起昨夜川朗竭力帮衬,求来文牒寻了郎中,心头暖意翻滚。

“舒妹妹,”川朗却没回头,咽了咽喉结,“我无妨,你多顾虑自己,乡间薄凉。”舒醴哪里知道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川朗脑中尽是霍去病马背紧搂她的影子,怕是也只有川朗才看得通透冠军侯适才廊下眼中只寻了舒醴身影。

“多谢兄长。”舒醴欠身回礼,不知如何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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