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日甲午时降生,现居于陛下寝殿东南方位者,火命冲犯紫微,此人性烈克亲,幼时主亲情缘浅。”
只听监正不疾不徐地说道。
只是宋乾帝却在一旁犯了愁,眉头紧蹙,东南方位寝殿极多,公主妃嫔都居住在那一带,范围如此之广,究竟所指何人?
不过监正所言,指向性明确,正思索间,他陡然唤了一声掌事太监。
掌事太监身躯一颤,忙趋步向前,绞尽脑汁地仔细想了一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向宋乾帝说出:“启禀陛下,奴才想了一下,三公主殿下是丙辰日甲午时降生,至于其余的,奴才需要再去核查一番。”
掌事太监话音刚落,只见宋乾帝轻轻咳嗽一声,声音威严而果断:“不必查了,既如此,只需将人遣送出宫,送到佛堂静修即可?”
说罢,宋乾帝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与决绝。
监正颔首,拱手作揖,神色愈发郑重:“陛下明鉴。三公主既合此命格,于宫闱恐有不利,送往佛堂静修,实乃保皇室安稳之良策。
且微臣观此人命格与国运相系,不出两年,必遇生死大劫。
然若能涉险渡劫,其命格反转祸为福,护佑我大宋国祚绵长、繁荣昌盛。”
监正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为之一惊。
不料宋乾帝却是面色凝固,眸中翻涌着莫测波澜,沉声道:“传朕旨意,赐三公主前往京都静安寺为国祈福,准其戴发修行,无诏不得出寺。”
“陛下圣明。”
掌事太监沉思片刻,又接着问了一句:“只是三公主殿下近来旧疾复发,神志昏聩,偶有清明之时,奴才敢问陛下,此番入寺,一应汤药诊治之事,该如何处置?”
良久,宋乾帝淡淡道:“那便着太医院每日遣人问诊。记住,三公主是为国祈福,此乃皇室大义,容不得半分差错。”
“奴才遵旨。”
待此事处理完毕后,宋乾帝忽然想起大皇子那固执的身影,还日日在他殿前跪足三个时辰才肯离去。
现下,他应该又跪在殿外了。
宋乾帝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口茶,问道:“大皇子还在殿外跪着吗?”
“回陛下,是的。”太监垂首应声,声音压得极低。
“让他进来吧。”宋乾帝喉间溢出一声似叹非叹的气音,盯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良久才挥了挥袖。
宋永昭谨慎地踏入殿内,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向宋乾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你可知罪?”
宋永昭缓缓直起腰身,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可眼神中透露着灼人的执拗,他双手作揖,回道:“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收回旨意,儿臣绝不能迎娶尚书之女为妻。”
“你这是要抗旨?”宋乾帝的话音裹挟着帝王威压。
宋永昭依旧一字一句道:“儿臣心中早有所属,宁死不负。”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宋乾帝话音落下,太监向宋永昭呈上一份文书,并尖着嗓子解释道:“启禀殿下,此乃御史台有关于原壶关通判李程岩贪墨受贿、私通关节获罪抄送的备案。”
宋永昭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那文书,眉头紧锁。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展开细看,片刻功夫,他的脸色逐渐暗了下来,嘴唇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乾帝瞧着宋永昭的模样,忽而冷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个女子是真心爱你吗。你也不想想,从壶关到你明州途径多少关隘?
壶关匪患横行,她们母女二人如何安然到的明州。
你初到明州便撞见她们被官兵欺凌,哭诉身世凄惨。此后你们屡屡偶遇,这桩桩件件,真的是偶然吗?
她们所想不过两种可能,第一种,为父鸣冤。
她们需要得到位高权重之人的帮助,彼时壶关并未封赏给宋永煦作封地,她们能够得知的也只有你在明州,于是苦心筹谋,想要博取你的同情心,替她们翻案。
第二种,替父报仇。你身为皇子,若能嫁得你为妃,届时哪怕嚣张跋扈,杀了一二官员,自有你在背后撑腰。
不过,朕也要夸赞你的坚定自持,以自己无权插手管辖壶关之事,曾婉拒过她们想要翻案的请求。
可惜,你拒了公事,却将自己的私心赔了进去。”
“父皇,您既已看过这份文书,也能看出李程岩绝非贪墨行贿之人。
他为壶关百姓修路造桥,银两不够便用自己的俸禄填上,再不够则向邻地借款,壶关百姓无人不称赞他为‘父母官’。
再看其女李长熙诗词音律、琴棋书画样样习得,便知她的父亲何等开明。
父皇说,她来寻我是带着目的,可目的无一不是为她的父亲不平。
儿臣资质平庸,自知难担大任。儿臣所求,不过是能护住心中挚爱之人,即便她真的欺瞒儿臣,儿臣也甘之如饴。
在儿臣心中,她便是儿臣的全部,儿臣愿为她摒弃一切,只求能护她周全,望父皇成全。”宋永昭跪在地上,向宋乾帝磕了好几个头。
最后,宋乾帝不耐地抬手,说道:“朕既已下旨,断无收回之理。
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迎娶吏部尚书之女,待她为你诞下子嗣,你方可纳李氏为妾;其二,送李氏入庵堂,此生常伴青灯古佛,了却尘缘。
朕给你三日的时间,想好了再来回朕。”
宋永昭看着宋乾帝坚决的神色,便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况且宋乾帝能够允许李氏为妾,这已经是他的父皇最大的让步。
***
几日后,宋楚惜轻车简从,来到静安寺。刚步入寺内,只见香烟缭绕,梵音袅袅,一派庄严肃穆之景。庙宇巍峨,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叠,遮蔽了尘世喧嚣。
一位师傅上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将宋楚惜引向后禅房。
曲径通幽,沿着蜿蜒小路,只见阳光洒在路面上,树影婆娑,仿佛每一步都在远离世俗。
禅房静谧,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
师傅面容沉静,目光温和,开口说道:“姑娘既是来此修行,那便需遵守寺中规矩。”
宋楚惜神色恭谨,连忙应下,问道:“还请师傅不吝赐教,不知具体都有哪些规矩?”
“姑娘只需守最基本的‘五戒’:其一戒杀生,不得杀人取人性命;其二戒偷盗,不得侵犯别人财富;其三戒淫邪,不可行男女之事;其四戒妄语,不得骗人,说大话;其五戒饮酒。”师傅双手交叠腹前,缓声道。
“我记下了,多谢师傅。”宋楚惜也同样双手合十,向师傅恭敬回礼。
还不等师傅离开,宋楚惜对面的禅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面容清秀,书生装扮的男子款步而出,只见他眉目清朗,周身散发着温润的气质。
男子远远地向师傅施了礼,随后步伐从容,往前面的寺庙走去。
宋楚惜惊讶,问道:“敢问那位是?”
师傅回过头,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意,向宋楚惜解释:“姑娘不必紧张,他本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奈何盘缠用尽,便暂居于此,借宿一些时日。”
宋楚惜微微颔首,送走师傅后,她与翠羽两人转身回到屋内,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待暮色漫过窗柩,周遭陷入寂静,宋楚惜褪下外衫,静坐在床榻上,之前凭着前世的记忆,她能够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可这一次,一切都正在偏离她熟知的方向,此番离宫,她虽也有做打算,原以为会阻碍重重,可不曾想这般顺利。
寝殿起火,大宗正司调查不到一日便匆匆结案,称是“三公主病发,不慎打翻烛台所致”。
而那些曾欺辱过她的嬷嬷也都被罚去了慎刑司奴役。
除了可惜皇后没有受到一点威胁。
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从此刻起,往后的每一步都将是她不曾经历过的未知,她需要万分小心谨慎。
“翠羽,谁在外面?”
宋楚惜突然瞥见窗外矗立着一道黑影,轮廓在摇曳的枝叶摇曳间若隐若现,显得尤为渗人。
她立马握住自己腰间的袋子,轻声唤道。
翠羽正埋头整理床铺,闻言,立马上前,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禅门,本打算透过门缝窥一眼外面的情况。
怎料,身子刚探过去,眼睛凑近缝隙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住了。
只见一颗漆黑如墨的眼球正死死地贴在门缝外侧,正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翠羽感觉自己的头皮炸开,下意识地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惊恐的眼神与宋楚惜对视,宋楚惜眸光一凛,袋子中的香料已攥在掌心。
紧接着“咚咚咚”的两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门口传来书生温和的声音:“二位姑娘,冒昧打扰,烦请二位姑娘的动静可以小一点吗?”
宋楚惜微微一顿,只觉得书生的嗓音中透着一丝违和的僵硬,仿佛刻意放轻的语调下藏着某种紧绷。
她深吸一口气,回应道:“实在对不住,方才收拾东西不小心打翻了物件,打扰到您休息,我们这就歇下了。”
说罢,两人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扇门,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过了好一会,那道黑影终于消失在宋楚惜的视野里,她朝翠羽点了点头,示意人已经离去。
翠羽瞬间瘫倒在地,惊慌失措地爬至宋楚惜的床榻边,小声问道:“殿下,那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