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但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不过，几人也无从得知这位龙之主母的真实意图。

“不管她是如何知晓我的，又是何态度。前往圣山，我们无法绕开特拉洛坎。”

阿霍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启程？如今纳茨卡延重建已经完成，是时候前往下一个部落了。”

希巴拉克沉吟片刻，道：“就在这两日，等伊葵手上的工作完成，奥奇坎……”

原本想说等奥奇坎的伤口痊愈，想起他刚刚又受了重伤，孤身一人外出寻找小灰。

说起奥奇坎，阿霍布倒是想起一件怪事。早上去找他时，听到屋内有声音却怎么喊也不见人答应。不可能听错，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窗外乌云低垂，天色阴暗，看起来要下雨。

希巴拉克原本就牵挂着奥奇坎的事情，此时更加担心。匆匆离开，也没注意到阿霍布欲言又止。

刚出门，扬尘扑面，希巴拉克吃了一嘴的沙土。

乌云遮蔽太阳，明明是中午，天色却越来越暗。风吹得树枝哗啦啦响，漫天树叶与尘土。

希巴拉克迎着风，也不晓得奥奇坎现在去了哪儿。本想去矿山附近找找，但眼下天气恶劣，寸步难行。

打算先去奥奇坎的屋子看看，要是他还没有回来，再去寻找也来得及。

迎风来到奥奇坎的住处，见门窗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希巴拉克扫了一眼，立即察觉出异样来。

奥奇坎屋里还是一片狼藉，桌椅掀倒，杂物滚落一地。靠近床榻，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面血迹斑斑，不知是奥奇坎还是小灰的。床榻上乌黑一团血迹，更是触目惊心，太不正常了。

立即希巴拉克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奥奇坎说得那么简单。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的雨点全都砸到希巴拉克身上，下雨了，立即去关上窗户。

回头，见床上染血的被单吹起，露出染血粘肉的灰败鳞片，像是从龙兽身上活生生撕扯下来失去了生机的鳞片。

鳞片细小，呈灰色，不是奥奇坎的，只能是小灰。

希巴拉克顿时明白，为何之前见到的奥奇坎会那么慌张。他也不管外头多大的雨，转身就要去出去。

“你——”

猛地转身，见奥奇坎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站了多久。

紫色的长发贴在脸上，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滴落，他的脚下晕开了好大一块儿。逆着光，整个人阴郁而又颓丧。

“你怎么样？找到它了吗？快点儿擦擦雨水，我来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手。”

希巴拉克走过来，也察觉到他的情绪，抓起他冰冷的手。

奥奇坎这才有点儿反应，接着像是触到什么洪水猛兽，猛地甩开他的手。

希巴拉克僵在原地。

手上冰冷的触感还在，希巴拉克握了握手心的湿润，强撑笑容。

“一定很冷吧。先擦擦水。”

发梢的雨水滑落，从他面具上滚落，像是泪水。希巴拉克不知怎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刚一转身，被人紧紧抱住，衣服很快沾湿，寒意传递过来，希巴拉克也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奥奇坎竟然在发抖。

轻拍他的手，希巴拉克想问，但还是住嘴了。先等他平静下来。

过了片刻，奥奇坎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肩头滴落下来的冰冷的水珠，其中掺杂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温热的液体——希巴拉克顿时回忆起昨晚的片段。

-

触到温热的液体，希巴拉克停顿睁眼。

奥奇坎闭目，但眼角水光显而易见，猛然间被人劈头盖脸浇下一盆冷水，理智瞬间恢复。

唇舌还在啃咬纠缠，手早就滑到了人家衣服里去，腿抵着腿……

要松口，换来奥奇坎不满的追随。

“唔……”

很快，奥奇坎察觉异常，松了口，茫然睁眼。唇与唇之间牵出暧昧的银丝。

希巴拉克抹掉他下巴处的水渍，手放在他侧脸，盯着他迷茫的眼神，摸到面具的一角。

像被刺到，奥奇坎猛地偏头，金眸中不解与疑惑。

没料到他反应剧烈，希巴拉克一时不知道怎么收场，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以为你戴着不舒服。”

“没有。”

奥奇坎低声回答，心底也在为刚刚自己的动作而后悔。是希巴拉克亲手戴上的面具，他要摘便是，闪躲什么。

可是一想到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顿时奥奇坎内心升腾起从未出现过的想法，要是被他看着，自己一定会无地自容。

希巴拉克对他的想法一概不知，确定了那是眼泪后，脑子一片空白。

奥奇坎嘴唇红肿，自己的肯定也是，木木的。可能自己在毫无所觉的时候，没有注意力道——可是，他看起来不讨厌，也在配合……

想问，又不敢问。

奥奇坎：“还要继续吗？”

夹杂的粗重的呼吸声，真的很像是某种邀请。

希巴拉克喉头滚动，理智与情感冲突。

可是眼前的奥奇坎，眼神乞求，看起来不安又可怜——

嘴上说：“我，我醉了……应该不行。”

要是奥奇坎再多问一句，或者是再做出什么，后面就真的不能保证。

“我知道。我只是——”奥奇坎又轻轻吻了他的唇，道，“好了。我去给你找醒酒汤，喝完就好好休息吧。”

他的眼神清澈，好像并没有其他额外的含义。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希巴拉克坐在床边，心绪不定，这是什么意思，亲一口，又让人去睡觉。

还没想出个什么，便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立即躺好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才听得门扉轻响，脚步声渐进，有东西轻轻放在木桌上。空气里漂浮着微微苦涩的味道，醒酒汤里放了苦种、薄荷……

不待希巴拉克继续分辨，脚步声又近了，到了床边。他甚至能感受到奥奇坎身体的热度，他禁不住屏住呼吸，继续闭眼装睡。

但——奥奇坎好像就那么看着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良久，久到希巴拉克真的要睡着之时，感觉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感觉床铺一响，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不过他是真的困了，加上酒意上来，只知道是奥奇坎，就失去了知觉。

-

希巴拉克回忆起种种细节，奥奇坎的眼泪 、无声的躲闪，都让他很不安。

原来今早上见到他冷淡的态度，自己如此在意，是因为自己急需要有东西，来证明他和自己是有一样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现在想这些，可总是控制不住思绪。

奥奇坎说：“小灰不见了，它很可能活不下去了。”

一开始，希巴拉克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他转身，看着奥奇坎金色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说的小灰，是从离开村子后，一直跟着两人到达纳茨卡延的那只小方格里。牙齿尖利，动作敏捷，却总是懒洋洋躺在奥奇坎身边的那只。最喜欢的食物是龙龙饼干，还有鲜嫩多汁的水果。

“为什么？明明它……”

希巴拉克想说它很健康，也很活跃，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它了。

一般来说，小灰白天总是不见踪影，直到晚上才回到奥奇坎的屋子里乖乖睡下。

“早上我跟着痕迹追过去，一路见到不少血迹，还有掉落的细小鳞片——这时候我才明白，都是它自己啃咬掉的。它甚至已经认不出我了。”

奥奇坎说到此处，眼中闪过惊恐，像是见到极为可怖的场面。

“别慌，是它生病了吗？”

无论希巴拉克如何说，奥奇坎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他亲眼见到了小灰的末日。

奥奇坎紧张而又不安，希巴拉克再次轻而易举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过在这表象之下，似乎还有，一种更加黑暗幽深的存在。

希巴拉克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尽全力想要安慰，想要让奥奇坎平静下来，不要再去思考那些黑暗而又危险的东西。

“不见了我们就去找，它要是生病，我们就带他去找医生。总会有办法的。没关系的，就算它真的不在了。要是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养一只嵴锋龙跟着，让它粘着你，去哪儿都跟在你的后面。”

此言一出，似乎触及到了奥奇坎某处隐秘。他惊叫：“不可以！不可以抛弃它，它很痛苦。我知道，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在它出事的时候，我不能及时出现。要不是我，要不是这样，说不定它也不会……”

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希巴拉克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希巴拉克给他找到干净衣服，道：“先换掉你身上的衣服，好吗？等雨停了，我们一块儿去找它。”

奥奇坎接过来，呆愣不动。希巴拉克直到解开他的衣服，才捂住领口，道：

“我自己来吧。”

他拿着衣服去了。希巴拉克看着满地狼藉，开始收拾残渣碎片，却在想到底是小灰那儿出了问题。

奥奇坎换上干净的衣服，也渐渐冷静下来。骤然，柔软而又舒适的毛巾罩在头顶——绵驮羊的绒毛制成，吸水又柔软。

希巴拉克给他擦干头发，一缕一缕，与此同时也抚慰了不安而焦躁的内心。

“我害怕，有一天，我也会……死。”

希巴拉克笑他多想，龙族的寿命对于人类来说，很长的。

说完后，自己也沉默了。是啊，且不说讨龙，两人的寿命不对等，便意味着……

他们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