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撒网的瞬移符咒之后紧跟着的,是一大团无差别袭来的水系符咒。
明熹接连后撤几步,站稳了脚跟,这才看清自己被带离了仙境,来到了一处凡间广阔无人的郊外。
她抬眼,看向百步之外面无表情的临风,有些气极反笑之感:
“这又是做什么?”
临风:“灭口。”
说得与说“带你去逛集市”一样轻快平淡。
明熹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
“怎么?这种事,你很熟练吗?”
临风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太熟练。不过这次之后,应该就会好上许多。”
“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明熹说,“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会有障碍,有的人还会落下一辈子的心病。”
临风欣然点头:
“承蒙提点,我会越做越好的。”
明熹在原地站稳,挥袖之间,面前如飞蛾一般的符咒瞬间禁止,然后变成普通纸片,纷纷落地。
“别啊,”明熹说,“第一次做不做得成还说不定呢,这就想着以后了?你修水,我修木,水生木,木从水出,即便法力相当,你也讨不到便宜吧?”
“是么?”
临风手里又聚起一团法光,带着利锋的水气已经先法力一步,袭至明熹面前!
明熹这边,一株粗壮的藤蔓瞬间拔地而起,疯长一般迅速拔高,生出的无数支条盘踞成一条巨蟒,无意抵御攻击,而是直接在术法操控下朝对面的临风刺去,意在擒贼先擒王。
临风初生牛犊不怕虎,单手就接住藤蔓,奈何正如了藤蔓之意,立马就被缠住了双手。
她反手一拽,企图往回拉,然而力量再大,也终究难敌自然巨物,很快半个身体都被藤蔓缠了个彻底。
明熹抖出一个金手环:
“自己把匿气镯带上,跟我回去!”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临风不再挣扎,双手静静地反手握着藤蔓,“谁告诉你,我修的是水?”
明熹一怔,思路转过来的那一瞬,只觉光阴的流速都慢了半拍——
不是修水?
不是修水!
从来没人说过,哪门一定是修何法术。
剑门主修金,但亦有水修;仙门多为水修,却也有修其他法术的门生!
她被绕进了名为理所应当的“常识”里,默认了仙门神女修的是水术。
……那么不是修水,又会是什么?
诸多思绪,只在一眨眼之间,再睁眼时,明熹眼角爆出一道刺眼的火色——
刹那之间,红光大盛,在燎原烈焰之下,原本茁壮威武的藤蔓瞬间变成了滋长敌方气焰的燃料,泛着莹润绿气的木术成了滋养火修法术的温床。
明熹被突如其来的气焰压得接连后退,施术的那只手手心泛起了异常的红色,俨然已是被灼烧之状。
明熹在退,临风却在不紧不慢地逼近。
她路过明熹方才站立的地方,垂眼,瞥见了不慎掉在地上的匿气镯。
“怎么今天不带缚仙索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穷到连一只匿气镯都没有了。看来也是有的,只是太过‘珍贵’,一般不带出来,难为你今天为了捉拿我,还特地请了贵重之物。不过可惜了——”临风一脚把那倒霉镯子踢飞了出去,“今天这只,就算折损了。”
明熹收了藤蔓,用法力扛着,暂且稳住了脚跟。
她看着临风,隐约透露出一点委婉的求和意图:
“那你现在是想要怎么办?”
“这句话,你早问我不就好了?”临风施施然伸出手掌,一团血红色的水滴状东西静静地悬在她的手心上方,“签绝契。”
“绝契?!”明熹顿时睁大眼,不可思议道,“你再说一遍?”
“绝契,一道法术名。”临风说,“意思是,绝命之契,是一种禁术,或曰——邪术。”
明熹:“……我不需要你解释。仙门选你当神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一天到晚在那群仙的眼皮子底下干些什么?”
“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在替别人着想。”临风侧头笑了一声,“签,或不签,选择在你。我只要求你终身不把我的秘密透露给别人,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绝契,将对你毫无影响。”
明熹:“那作为交换,如果我透露了呢?”
“死。”临风说。
明熹摇头:
“不签。”
临风神情一滞,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我原本也可以不杀你。”
“我本来也没想透露你的秘密。”明熹说,“但如果你拿什么东西来逼我要挟我,那不行。所以,我绝不会签。还有,我劝你及时收手,不要再碰这些禁术。”
“那就没得谈了。”临风轻轻一拂,火光更盛,从前至后将明熹围成了一个火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话,我就停下。”
临风一眨不眨地盯着明熹所在的方向,在噼啪的藤蔓燃烧声中仔细地辨别。
然而,她非常肯定的是,自己再也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回应。
临风施术的那只手停在空中,指尖略微有些生理性地颤抖。
那人说的没错,第一次做,的确会不适应的。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被那些障碍绊住,反而坏事。
临风飞快地做下了决定。
深呼吸之后,她猛地收拢五指,并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
周遭温度剧增,随着方才她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红光以势不可挡之势朝对面倾巢涌去,任何被困在其中的人都会在瞬间被燃遍全身、化为灰烬。
飘扬的灰烬中,临风没再睁眼,只是安静地聆听着万物燃烧的噼啪声。
她要确保事情完成后再离开。
也算是……
给这孤零零彻底消失在这儿的人,贼喊捉贼地送上最后一程,为她们俩这段短暂的缘分做个收尾吧?
藤蔓燃烧后变成炭渣,继续灼烧着地面的野丛,让焚烧的声音绵延不尽。
长满野草荒木的树丛最后被灼烧殆尽、化为焦土,灼热的空气亦会随着火势迁移而逐渐变凉——
临风眼睫骤然一动。
但这空气……
似乎也凉得太快了些。
就在这时,她在一片草木灼烧的噼里啪啦声中,听到了一个违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踩在了灰烬上。
临风心里重重一跳,不敢置信地睁开眼。
一片翻飞的黑灰中,明熹满脸土渣,仿佛刚去泥地里挖了番薯。
“你闭着眼睛干嘛呢?都错过好戏了。”
原本早该化为灰烬的明熹,此刻正挂着半边烧焦的衣物,坐在发黑的半截藤蔓上。
明熹:“谁告诉你,我修的只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