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说:“大概是有事要交待吧。师母早年和仙门前任门主王淂交好,你我入门晚,可能不太清楚,但我听师姐们说,从前师母和王淂前辈经常互相带着门生探望拜访。算起来,临风其实也是王淂的……徒孙?”
临风悄悄凑到明熹身边,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你在担心什么?说不定是正事。”
明熹:“……”
“咳,对。”贺天点了点头,“或者借着临风追忆一下往昔。”
趁着贺天走在前面、没有往后看,临风慢腾腾地朝明熹贴了过去。
“你放心。”临风几乎靠在她耳垂边,说道,“要是她仗着年老辈分大,逼着我和你分开,我肯定怎么也不从的。”
明熹神情顿时一言难尽:“……”
不是,这都什么和什么??!
两人没和贺天聊上几句,明熹就被闻讯而来的同门叫走了。
临近月底,田里又到了快要收成的时候,明熹原本就比较忙碌,前几日又出了饭堂里的事,更是在外耽搁了几天。
临风一时无事,琢磨着方能并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去找她,不如现在就去。
她一路走到了后山——后山并不难找,毕竟巫门在建造的时候,就有一条模糊的中轴线,东院西院、前院都是平地,而沿着大门一直往最里面走,就是所谓的后山了。
只是临风站在路口,有些为难,思索片刻后,走了右边那条。
没走两步,好巧不巧又碰到了寇光。
时至今日,寇光多少也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不再是从前会把她当场不明游荡人士扣下来的时候了。
她朝临风点了下头:“回来了?明熹没跟你一起回来?认得路吗,这回倒是没走反。”
临风脚步一顿,指着前面:“所以这条路是回明熹小屋的路?”
“是啊。”寇光说。
临风默默地转了个向。
寇光:“……”
不知道是出于临风和明熹的特殊关系,还是出于巫门众人喜爱八卦之心,临风走错路的事情竟然飞快地辗转传到了明熹耳中。
明熹远在前院,听贺天说:“我刚刚去找简师姨,说寇师姐刚刚碰到她,说在后山看到临风朝你屋子的方向走,一问才知道她走反了。”
“……”明熹拿着文书的手顿在半空:“……得亏寇师姐多聊了两句,不然她非得走小半座山才能发现。不是,为什么传得这么快?这半月来大家都悄悄说些什么呢?”
贺天咳了一声:“毕竟你当时在坤、剑、易门面前闹得太张扬,大家都说你……”
说到一半,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明熹心里浮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我什么?”
“……冲冠一怒为佳颜。”贺天说,“大家还说,你为爱舌战群门,力排众议,一身当关……如此种种,已经成为门里一段佳话。那天还听到有几个师侄教训她们的小门生,说,‘看到没?以后就算要找道侣,也要照着你们明熹前辈那样的来’,什么‘克己尽责’、‘勇于担当’,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明熹:“……”
不是??
她本人都还没正式地和临风说过这些话呢!怎么就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了??
“大家本来就对这种事喜闻乐见,临风又身份特殊,我估计再等一阵子都有人要开始悄悄写话本子了。”贺天看上去聊得也挺开心的,连整日公务带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对了,前几天你不是追着那伙劫掠临风的人,去了邯岭吗?”
“是,”明熹麻木道,“这个又怎么了?”
“哎。”贺天说,“听说你一怒之下炸没了半座山?”
“什么?什么半座山?”明熹说,“没有!那可是邯岭,炸半座山不得耗空法力了吗?”
贺天:“所以没炸半座山?”
“没有!”明熹说,“我只是炸了那群人的老巢,充其量就是在半山腰平了一个山洞。”
“哦,”贺天的语气竟然有点失望,“那天晚上我去饭堂,一进去就看到峨眉那孩子单脚踩在凳子上,面前围了一大群人。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声情并茂地说,‘小师姨为了仙门神女,一怒之下炸平了半座山’——大概是因为峨眉一向和你走得近,我看大家已经当真了。”
“……”明熹有点头痛。
贺天:“还有——”
明熹:“还有??”
“呃,这回不是那种传言,是个正经事,”贺天说,“你今天回来后还没去饭堂吧?当时临风失踪的时候,你不是凿了一个坑吗?那个坑太深了,后来师姨和师母一商量,就说干脆在那儿弄一口井。”
明熹:“……”
终于不是那种事儿了。
明熹面色稍霁:“这个好说,建好了吗?没有建好的话我去帮忙。”
“建好了,建好了。最难砸的坑已经被你砸好了,门里还有别的土修,几人合力,不到一天就建好了。”贺天话音一转,“不过我听说最近有些孩子去那儿取水,说喝了可以寻得真爱,十分灵验。”
明熹面色平静如水:“怎么,你也想去喝?”
贺天:“……”
公务砸头的间隙,聊一会这样的天着实放松身心,但也耽误时间。
明熹赶得尤其聚精会神,鉴于临风再次走错路的事实,她十分放心不下,连带着处理公务也坐立不安。
终于,她以超越贺天的速度赶过完了自己那部分文书,以“接临风回屋”为由早退了。
明熹感到方能小院的时候,临风还没有出来。
她在门口来回踱步,终于在太阳落到半山的时候,听到了里面屋门打开的声音。
院门开着,明熹索性就走了进去。
屋门口,方能正和临风一起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心中有数。”
明熹满脸不解,什么有数?
不是吧?难道师母真的要棒打鸳鸯?
方能:“……毕竟你有这机缘,是大有机会比我们更进一步的。”
什么机缘??
另寻良缘的机缘?
方能:“……虽说现在不是时候,但日子还长。”
……什么日子还长?
方能:“……后生可畏,以后万一碰到了这样的机会,你也可以试试结束这一切,说不定呢?”
什么结束??
明熹听得一头雾水,但脸上一切如常,朝方能行礼:“师母。”
方能点了点头,给临风指着明熹头顶上的方向:“你看,那个药囊还是你母亲当年送的。哎,那时王淂带着两个徒儿来找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明熹依言抬头——
她从前都没注意到过,方能小院的院门口,挂着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的药囊。那个药囊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百余年的灰尘和雨水冲刷得近乎灰黑。
明熹稍微一看,就看出里面几乎早已没了法力的痕迹了。
临风的头虽然朝香囊的方向仰着,眼神却没往香囊看,而是一个劲儿地落在明熹身上,同时嘴里毫不耽搁地配合方能怀旧:“这个药囊是做什么的?”
方能沉浸在旧事里,丝毫没注意到小辈的眉来眼去:
“当年我们几个老家伙不是受了伤吗?你母亲有一年给王淂孝顺了一个温养暗伤的法力药囊,同时也不忘我和谈阳,连带着我们也一人得了一个。这一挂,就是百余年,一直没取下来,挂到了现在。”
临风适时收回了望向明熹的、缱绻黏糊的眼神,熟练地变脸——眼神中,郑重的同时带了一点悲哀,附和地点了点头,完美得给足了方能期待的回应。
“……”明熹望了望天。
方能终于分了点注意给明熹:“你来干什么?田里的事儿和公文都忙完了?”
“今天的忙完了。”明熹指了下临风,“我来接她,怕她走错路。”
方能:“胡说!人家哪儿有这么傻?”
明熹:“……”
“正好你来了,我有正事和你说,”方能道,“临风说她可以感应到圣玉的位置,先前圣玉没丢的时候,可以用来找仙门;现在圣玉丢了,正好可以用来找那伙贼人的老巢。过段时日,你带人和她一块出去,路上有任何消息随时报回门里。”
“啊……好。”明熹颔首,“那么仙门呢?”
方能:“不必告诉他们。一方面,他们现在就剩了些虾兵蟹将,帮不上忙,另一方面,圣玉丢得这样容易,难保他们没有内贼。”
明熹点头:“明白。”
两人告别方能,走出百里后,明熹终于躁动着忍不下去了。
她凑近临风,问:“师母和你说什么呢?”
临风眨了眨眼:“你要听?”
“要,要。”明熹点头如捣蒜,“别真是让你和我分开吧?”
“这……”临风坏心思地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后半句,“……倒是没有。”
临风见她变脸,作势就要后仰。
明熹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那说什么了?什么机缘不机缘,机会不机会的?”
她把临风的广袖往手腕上扒拉,费力地把她的手从层层叠叠的广袖里掏出来,握在手里。
“没说什么。”临风问,“你要听精简要言版的,还是说来话长版的?”
明熹:“先说精简版的,让我知道是什么个事儿。”
“哦,”临风点头,“她说,让我找个机会把圣玉给毁了。”
明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