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骑一匹马来到集市。

看到一条街都卖吃的，叶婉欣抓住他手臂，咽了咽口水，说：“我要在这条街逛。”

“呵呵，”赵君逸笑了，胸腔振动的频率叶婉欣清晰可感，他说，“想去吃小食吧？”

叶婉欣被说中心思，脸一红，用清脆的声音理直气壮地说，“不行吗？”

“行行行，”赵君逸抱着她翻身下马，“我家小公主想要干什么都行。”

叶婉欣眼里染上喜滋滋的笑，“这还差不多。”

说着，她就被赵君逸牵着手往前走。

叶婉欣傻眼了。

回头看了一眼在闹市的骏马，说：“马怎么办？”

“灵骁会自己离开。”

赵君逸没回头，牵着她往人群走去，“它是我的战马，有灵性，会自己在附近找地方玩，等我叫它，就会出来了。”

叶婉欣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姿矫健毛发光亮的黑马。

想起了前世在赵君逸死去，到崇礼州的一个片段。

那时副将跟她说许多赵君逸的事，好像有关灵骁的。

说它在赵君逸死去后，自行离去，他们再也没有找到过。

笑着说，灵骁是马中之宝，厉害又骄傲，除了赵君逸这个伙伴，谁都不认，所以赵君逸死了后，它就离开回到旷野去了。

那时的叶婉欣沉浸在父皇母后双亡，夫君孩子全没的悲恸中，对于这匹离开的马，听的时候好奇一下，之后就没有想过了。

要不是今天，她可能还想不起来。

前世她虽然也在偶然的机会和赵君逸共乘过这匹马，但也只是知道它是赵君逸的战马。

并没有多了解。

灵骁，她在心里喊这两个字，她这次记住了。

在她失神中，圆圆的东西顶在她唇上，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到甜味，回神看去。

才发现赵君逸拿着一串鲜红饱满的糖葫芦抵在她唇边，他勾唇，“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最爱的糖葫芦在嘴边也不知道吃。”

叶婉欣喜悦地从他手中接过糖葫芦，嗷呜一声吃了一大个进嘴里。

慢条斯理地咀嚼品味完嘴里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才启唇说，“在想你的马好神奇。”

说完她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个糖葫芦进嘴。

赵君逸眼里闪过骄傲，“它当然神奇。”

“我刚到战场时，听到当地的兵说，他们附近的荒原有匹好马出没，他们无数人，甚至不乏高级军将去尝试过收服，但都空手而返。”

“然后我就去了，灵骁就成为我的伙伴、我的战马了。”

“那你好厉害啊！一去它就跟你回来了吗？”叶婉欣含着糖葫芦，扭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晶亮的光。

这段过往她从没听过，所以格外好奇。

赵君逸对着她崇拜的眼神，轻咳一声，“当然，我们是天生的伙伴，在生活战场都是。”

事实就是，十二岁初上战场的赵君逸，听到这匹好马，兴致冲冲，每次从战场上下来，或者不忙的时候，都把心思花在这匹马上。

灵骁比他曾经见过的马中之王还要厉害，跑的快如闪电，还极为聪慧灵动，那时赵君逸的轻功勉强跟上它。

但是每次跳上去，都会被灵骁以各种姿势甩下来。

有时还会被踩一脚。

他天天灰头土脸带着各种伤回帐篷，一开始军营里的士兵还以为他被敌军袭击了，全都大惊失色开始想要戒严。

后来就习以为常了，每次见到他狼狈的模样都会笑着打趣，“世子又失败了？”

就这样，赵君逸锲而不舍了小半年，才把灵骁变为他的战马。

当然这段往事就不用跟他的小公主分享了。

反正结果就是谁都驯服不了的灵骁成了他的战马。

聊着天的时候，前面的人群中传来嘈杂声，偶尔还有女人凄惨的叫声传出。

叶婉欣脸色一变，拉着赵君逸就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臭女人，贱女人，老子不过出去几天，你就和奸夫好上了，老子打死你！！！”

“烂女人！是那屠夫的东西比我大，让你舒服吗？这么耐不住寂寞！”

“我让你偷人，偷啊！还敢不敢！”

……

随着叶婉欣向前，这辱骂的词汇渐渐清晰，全都不堪入耳，还有拳打脚踢扇耳光的声音传出。

叶婉欣一赶到围着的人群，就挤开他们往里进。

视野开阔后，见到一个身体消瘦，两颊凹陷的男人在殴打一个身材纤细的妇女。

妇女抱着头，身躯蜷缩，露出的脸已经肿胀青紫的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身体其他露出的皮肤也伤痕累累，看着惨不忍睹。

她的眼神里是绝望的痛苦和愧疚，肿胀的唇溢出声音，不断喃喃：“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打了……”

周围围着的人，对着这对夫妻，或是指指点点，或者是窃窃私语，总之没有一个人上前。

而男人的残暴殴打和不堪入耳的辱骂还在继续。

叶婉欣回头看赵君逸。

他脸上的淡漠神色，让叶婉欣一怔，眨个眼，他的神色变了，温和地看着她。

叶婉欣以为自己看错了，扯着他的手臂急切道：“快去救人。”

“好。”赵君逸走上去，踢开还在施暴的男人，穿着黑色靴子的脚看似轻轻踩着男人的腰腹。

却让瘦高的男人抱着使足了劲，涨红了脸也没挣脱。

“你们多管什么闲事！那贱人偷人，我没打死她都算好了，难道你们也是跟这贱人一样不要脸皮的人！”

他扑通着四肢粗鲁辱骂，口水横飞，瘦到两颊凹陷，眼睛突出的脸可怖的犹如地狱的饿死鬼。

赵君逸蹙眉，不耐烦地抬脚往他胸口一踏，男人瞬间没声，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叶婉欣蹲下身去扶地上的女人没有关注他的动作。

反而是妇女看到了，她推开叶婉欣的手，跑过去，蹲在无声息的瘦高男人身边叫：“夫君。”

声音颤动。

叶婉欣以为自己也遇到跟傅明宇差不多的情况了。

正思索着要怎么行事时，眼睛却看到妇女没有想要责怪他们的样子。

妇女视线看着地上的男人，不似喜，更似悲凉。

叶婉欣一愣，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男人没了动静。

她惊慌走上前，拉住一旁的赵君逸，指着地上的男人问，“你把他打死了？”

事情也没有弄清楚，打死他不好吧。

虽然说就算偷人，也不至于把妻子打成这副模样。

赵君逸摇头，“没有，他太过聒噪，弄晕过去了。”

那还好。

叶婉欣松开他，捂住胸口松了一口气。

妇女听到他们的话，眼睛微亮。

是真的，叶婉欣从她眼皮都肿起来的眼睛里看到了喜色。

叶婉欣彻底不懂了。

差点被男人打死，就算不怨恨，也不至于这副模样吧？

这时周围的人，见男人昏过去，没热闹可看，唏嘘地散去了大半。

留了几个本就在两边店铺做生意的人。

“素娥，素娥！”洪亮如钟又含着焦急情绪的男人声音响起。

转眼间，叶婉欣就看见像熊一样高大的男人跑到妇女面前，满脸心疼，手足无措的模样。

“娘。”在熊一样的男人来到没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上来，抱住妇女大声哭泣，“娘你没事吧。”

如果不是听了刚刚地上男人的辱骂，叶婉欣觉得眼前的三人更像一家三口。

他们又引来几个人的注意围观。

妇女素娥显然不想，她看向叶婉欣，露出看不出面貌的笑，有些局促道：“恩人，要回我家喝杯茶吗？”

叶婉欣点头。

然后就见到素娥吩咐熊一样的男人把地上的瘦高男人背起来，然后她把路旁一个小豆腐铺子关上门，提着剩下的豆腐，领着叶婉欣他们往家里走。

七拐八拐走了好几条巷子，到了一个黄泥瓦屋的门口。

叶婉欣走进，被安排坐在木凳上喝茶。

她打量这个小屋子。

屋里东西很少，就几件简陋的木制家具，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

但是能看的出女主人很爱干净，打扫的很整齐整洁。

叶婉欣喝着茶，向赵君逸拿来药，让熊一样的男人给素娥上药。

上完药，素娥再次上前感谢，眼睛闪着泪光，“谢谢姑娘，我的脸不疼了。”

“我能知道你们的事吗？”叶婉欣看了眼她身后熊状男人以及扯出他衣摆藏在身后，有些瑟缩的男孩。

素娥回身看了一眼，笑了笑，神情有些苦涩地道，“可以，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擦擦手，有些局促地在叶婉欣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叶婉欣看着她。

等了好一会儿素娥才开口。

故事和叶婉欣想象的大相径庭，比话本里还要曲折凄惨。

瘦高的男人名叫严锦书，有着秀才父亲，和素娥是同一个村的，也是青梅竹马。

秀才父亲是几个村的教书先生，母亲在外面经营着豆腐坊，严锦书家里条件不错。

素娥父母身体不好。

严锦书出钱出力，帮她照顾父母，给她父母治病。

成婚前，成婚后都是，只是素娥的父母在她成婚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婚后两人恩爱，过的不错，但自从严锦书几年前没考上秀才后，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整日看书，勤奋苦读，而是不知道跟谁染上了赌瘾。

天天拿着家里的钱去赌博，不管家庭，不管素娥母子，劝说还会被殴打。

秀才父亲去赌坊找他的途中失足落水，没有救回来。

父亲的死没有让严锦书醒悟，他变本加厉，买房子买家产去赌。

性子变的偏激暴戾，家里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劝说，他都会当场发飙，疯一样殴打他们，把家里摔个稀碎，甚至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他母亲受不了，抛下他们，留了一个豆腐坊给他们，就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素娥接手了豆腐坊。

可纵使她再勤恳也没有用，赚的依旧不够严锦书赌。

他常常十天半月不回家，一回家就是翻箱倒柜地找钱。

没找到钱，就发脾气。

好房子被他卖掉了赌完，素娥他们搬到了这个简陋的泥屋，她和孩子吃都不饱了，他依旧不顾。

母子俩常饿肚子，身上带着各种伤更是常态。

一次，她做豆腐生意时，被一个流氓看上，想强要她，对面的买猪肉的屠夫石峰救了她。

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在她食不果腹，也给不起孩子饭吃时，他接济她们母子。

因着严锦书以前的好，素娥始终抛不下他。

纵使石峰说过好多次让他们和离，他娶她，她也放不下。

叶婉欣听完，沉默了。